20来岁,赶上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毕业了工作无从分配,直到后来的大拨轰,就一起被轰到了文化部湖北咸宁“五七干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既然是文化部轰到一起的当然就是文化人,当时不知道,几年后才发现身边的这些文化人,真是有高人,有能人,今天能数得上来的就有画家范曾、书法家刘炳森、诗人郭小川,还有著名作家臧克家等等。
干校有近5000人,按职业分成若干个口,如音舞口、电影口、出版口等,一个口编成一个大队,我们属于图博文物口,被称作第二大队,其中包括故宫博物院、中国历史博物馆等七八家单位,刘炳森是故宫博物院下放干部,和我们属于一个大队,干活学习和搞运动当然也就在一起了。
当时,只听人说刘炳森家在农村,生活十分艰苦,经济负担很重,看他那装扮也确实不像个有钱的人,只见他每天低头不语,歇工闲下来,就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只当他是在算哪笔豆腐账,谁也没把他当回事。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回北京后马上名声大振,被誉为当代隶书书法艺术第一人。昔日地上划拉字,居然造就出了一个书法家。
能不能,靠练。看来大家也如是,要靠锲而不舍的练,终于会成就一番事业。
当个大家我想都不敢想。干点儿具体事要做出个样儿来,却是我始终不渝的追求,我想即使干具体事,也未必离得开练,不练恐怕什么事也干不成。
在干校,我尚年轻,身体不错,体态也轻盈。领导认准了是个好苗儿,指派我当了一名架子工。每天高空作业,既要练良好的心理素质,更主要的是要练就一手好技术。其中重要的是十脚趾抓地的功夫。也就是无论地动山摇,要做到脚根纹丝不动。怎么练,也简单,站在奔跑的卡车上,双手凌空,身体保持不摇不摆。接着还得听师傅一声呐喊,冲着车下撒尿,趁着路上没人时赶紧把尿排尽。尿早了,师傅还没发令,尿晚了,路上来人尿不完会憋出病。功夫不到身体稍稍打晃,回去肯定得换裤子。这等功夫说来简单,也未必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师傅说,练出这样的功夫,在高空干活才能腾出手来,稳如泰山地作出抓竿、举竿、摆正、捆扎等高难动作。练不出来,你就回去插秧吧。几个月下来,还真是十脚趾能抓地了。时间再长些,脚趾比手指还灵,得心应脚。
世上还有什么难事,只要刻苦练就能练出真本事。人家刘炳森用手划拉地练出个书法家,我用脚练抓地练出个架子工。想起来,人家没白练,可以一辈子当个书法家。我却没当一辈子架子工。但是我也没白练。它使我悟出个道理,世界上哪有能不能的事,工夫到了什么事也能成,往大了说能成名成家,往小了说也有了车上撒尿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