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靛蓝的画布厌倦了河滩边菱花的吴侬软语，用绣花针跳了一夜的舞，织成一朵素花，开在女子精致的妆容前，她说，那是曾经的繁花。

    热了那么多天了，一点都没有松懈的架势。总想着有个雨天，让干燥的心情可以滋润地做深呼吸。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照在发呆的树叶上，树叶在灰蒙蒙的空隙中一动不动。看门老头养的狗趴在阴凉处使劲吐着舌头。我蹲在一边的台阶上看人流。

    手机像是哑了般缩在我的裤袋里，想起平日频繁的短信平白无故地就这么断了，忽然空荡荡的袭击，让人没有还手之力。路人奇怪地张望，一个把高跟鞋丢在草地，让赤着的脚放在滚烫的台阶上，坐在树底下不知道看什么的女子。

    我整理着手上的合同纸，付出了总会有回报，这就是在炎炎夏日还外出奔波的收获。其实已经厌倦极了这份工作，却无法丢弃。这份极其自由的工作让他人羡慕，却不知道我曾经的艰辛。因为一个逃兵，我不得不重新上阵，收拾起他丢下的盔甲，穿戴整齐，把心脏勒得出血，让汗水再流进去浸泡。

    向往去普罗旺斯采一束新鲜的熏衣草，但是如果没有丰厚的积屯，将无法获得。我深知在答应的同时会失去自我的本质，架在刀刃上的浪漫将滴血，所以，绝不能伸出手指。

    在闷热的黄昏，我带夏天去了一个寂静的小镇。我知道他不喜欢这里，按他的年纪，他想的是变形金刚，而不是这淡水湖边的残旧屋子。在他长大以后，终将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但是我必须要在现在让他感受到他母亲灵魂里的一些颤动。虽然他现在可能并不理解，但我想给他一个以后的回忆。

    在河边的桥石上坐着，黄昏的小河，夕阳将一切染成金黄色的耀眼，却微微带着伤感。身边蹒跚走来一位小脚阿婆慢慢蹲下淘米——也许，我们的一生，只是这样一个交集。一些离去的方式，残酷而冰冷，也许，永恒的转身也就是永恒的凝视。把照相机交给了夏天。这次，什么都不想拍。

    当清晨微弱的光线从木窗的空隙中传递进来时，我已经张开了眼睛。夏天在床的那一头，歪着小脑袋还睡得很熟。这个小镇，来了无数次，次次都是为陪他人而来。曾经约定的周末之行也随时光东流，未曾兑现。

    清晨的镇子格外安静，窗口上撂开眼睛望去，才发现昨夜休憩的阁楼边摆放着许多盆吊兰。在闷热的夏日，成了绿荫荫的一片，让眼球煞时清凉起来。还不强烈的晨光中，条石板上的斑驳痕迹隐约可见。在风里微微扬动着的旗帜，不经意，就泄露出了彼时的繁华本色。闭起眼，深呼吸，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不断有叮铃铃的自行车和飞快的电瓶车从狭小的弄堂里出来，并不是穿越花荫的读书郎，而是奔波于生活的上班族，在这个清晨，即将开始新的一天。我也一样劳累，只不过他们比我幸福，晨起，他们可见到炊烟缭绕煤炉子中的生气，黄昏，踩着波光粼粼的细碎金黄色影而归。现在的我，眼球里除了高楼大厦，已经望不到了心中的绿地。

    夏天醒了，带他去吃早餐。他吃包子。我喜欢吃小米粥。清清淡淡。萝卜干、榨菜丝，即便是加个面点，也是刀切馒头。夏天说你总吃那么少。我说我减肥。儿子笑着说，没必要吧，我觉得你已经很瘦了。

    弄堂口吹来的凉风让我惬意得有些单衣婆娑的感觉。老天对这里的厚爱竟如此奢侈，连空调都可以省略。

    东方开始出现红色的云彩。我坐在椅子上等夏天吃完。你干嘛吃那么快，他说。不急，你慢慢吃，我笑着回答他。起身靠在原木的门边看安静水面被撞开的微波，尺素绫帕的衣裳，鲜艳的容颜，却有着满眼颓废的姿态。而这些，夏天是看不到的。

    太阳终于冲破云层，如同煮熟的鸡蛋黄一下子从蛋壳里弹跳着出来。我眯着眼睛。时间停下来，停下来。

    有时候，宁愿不要繁华的大气，因为我只适合从那幢老得不成样子的房子中走出。每天，我的眼睛在这里睁开，夜晚，吮吸着偷来的快乐，在叮咚的水声中睡去。

    铺满青砖的河街边摆着古老的藤椅，而那个一天天老去的小老太，一直缄默不做声，幽幽的看世间繁华与落寞的交替。那是种古老的姿态，从古时，到现代，总会有人不断延续。

    去一家家的旧货店，一件件仔细地看。看古老又厚重的椅子，看那只雕花床上粉红色的帐幔在开着的木窗口轻漾成影。

    夏天问，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旧东西。

    我说，基本都是仿制的。

    那你还看？他再问。

    有些我不会买。我笑笑。

    可是你箱子里的旧东西已经很多了。

    嗯。

    架子上那只梳妆盒摆着古时的容颜，不动声色。我不想去拉开那些小小的抽屉，不愿见到仿制的痕迹。既然喜欢，何必非要戳破，留给自己一个念想也好。

    透过玻璃，看柜台中摆放着的旧钗。有镶着“翡翠”的，包着旧银的，故意弄旧的痕迹依稀可辨。在柜台上搜寻有没有古典花纹的银镯。夏天却跑进来拉我出去看别人在写的书法。我问他要吗？他摇摇头。就是站着看。我也走过去看主人书写，却在墨迹背后见到了落花塘边的藏头诗。

    零七年七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