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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梦如纱

    A

    从六岁时起,白起总做着同一个梦:白发老者赠剑予他,他接过宝剑跨上他枣红的战马踏上遥远的战场;至于要和谁作战,又是为何,便很模糊。蔓过了中间含糊不清的情节与过程,在每一个梦的尽头,他总是在幽深的海底捞起一副枯骨;他在一座坟前哭泣,不明缘由,心,只是痛得欲裂;宗宗的溪流滑过山涧,青山与绿水;一个似有似无的人影......

    直到许多年以后的某个黄昏,武安君白起在流放中洞悉了这个捆饶他一生的梦境的全部含义。当现实世界里的白起跨上自己枣红的战马走向秦国统一中原的战场时,冥冥中注定的悲剧便开始按部就班的上演。对于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来说,年轻的白起身披银甲,手持长枪,骑着他的高头大马向他们走来。他的本意是要解救世人的苦难,可是在他高大的身影隐匿进天边落日的昏黄时,他走过的路早已是尸横遍野了。

    战魔白起,人人恨之,却又无人敢恨。

    一生不败的传奇,末了,竟是一场完全的败;彻底的败;一败涂地!背后的故事,知与不知者均已难断清是非。子鱼,卓阳,娴雅--他究竟爱谁最深?又或者仅仅只是爱着,并无深浅之分?这一切在他的人生里成了疑问,在他身后的历史里则成了悬念。

    当绝望的剑划破他的血管,战神婴红的血洒向多风而干燥的大地远方的夕阳仅剩下最后一抹残红,整个世界便笼罩在这一片哀艳的色彩里。象他骑过的枣红的战马;象敌人的更象刚刚流出的他自己的血那个黄昏以后,战魔和战神,只属于历史。

    原来,洞悉命运主题才是真正的悲哀与绝望,苍天给予英雄的只是比庸人更多的捉弄而已。

    B

    赵都邯郸,城中小巷,贫民与乞丐的居所。

    是年,中原大旱,黄河龟裂。韩赵境内,饥民相食。

    小巷中成堆的灾民和乞丐里混着一个消瘦的男孩,约十,一二岁遮了尘土的脸上一片病容。从降临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他便与饥饿为伴,与孤单为伍。久了,他便因了饥饿和虚弱而常常用爬代替了别的姿势,渐渐成为习惯。然而,无论是邯郸的市民还是外地的灾民,都不知道在幼小的乞丐的心中,深藏了一种倔强的意志--他要在这纷乱的人世尊严的站起!无父无母,自然无姓,无既是空,空既是白,于是他叫自己做白起。

    至于乱战中的秦军将军是怎样在濒死的一刻将自己的孩子掷向深渊,而这个孩子又是怎样的逃得了性命,于他于世于史,都成了永恒的谜。

    也是这年,白起认识了大他六岁的子鱼。

    然而,当她一次次看着这黎黑,虚弱的孩子从自己手中接过馒头,又狠狠地吞下去的时候,决然想象不到正是这个孩子在十数年后会成为将赵国陷入灭顶的煞星,而她子鱼也会因次而参与一段历史。

    一天又一天,白起已经习惯了接受药房老板家美丽的女儿的施舍。他并不知道她叫子鱼,但是,他接受她的恩赐,心安理得。他想他会报答她的。可是,一个乞丐能报答什么呢?

    终于有一天,七岁的白起做到了。只是从那以后,他们的命运便和时代深深地联系在了一起;他们彼此,也再不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了。

    白起一直爱在夜的街上徘徊,这里没有敌视,没有争夺,没有嘲笑与侮辱,尽管它也空寂,阴森,似有鬼怪的魅影。他爱夜,胜过那纷乱的白昼。因为,这里属于他自己。

    至于那夜具体的发生,多年后,大漠斜阳深处的武安君便已无法忆及,犹如镜中花,水中月,飘渺无根。

    事实是:十岁的白起杀人了,极为恐怖残忍的杀人了。

    当他举起药铺的铡刀扑向第三个强盗时,他的脸已不再苍白,它已被死者的血染成了刺目的红色。看到孩子的双眼,强盗知自己今夜必死,因为他看到了魔鬼。那是他所无法理解的恨,对全世界的恨,强盗不知他面对的是一颗真正的煞星。

    而被劫一家的最后剩余,比白起大六岁的子鱼只是看到这孩子阴风般地扑向强盗,接着便是鲜血飞溅。等到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一切都已经结束。眼前,小男孩虚弱依旧。最初的恐怖已经过去,看着地上的三具死尸,子鱼突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子鱼泪如雨下,复苏的悲伤紧紧的撅住了她。

    子鱼用力搂住这个曾施舍过多次的孩子,此刻,他再不是那个一脸病态,苍白虚弱的男孩。他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从他举刀扑向第一个凶手那一刻起,他就是她子鱼此生唯一的男人。

    C

    数年之后,秦军都尉白起勒马站立在一处山风呼啸的崖前。在他的视野中,秦军的攻势排山倒海,似乎又一场毫无悬念的血洗。一脸稚气的白起,只是侵略者中的一员。此刻,他的双眼漫过秦赵边境连绵起伏的群山,望见一片浓雾,他想雾的深处,便是赵国,便是子鱼.

    青山如黛,梦似薄纱。透过眼前这混乱而沸腾的场景,白起回到那属于他和子鱼的日子。战场上一片火红,赵军土崩瓦解,入侵者鲜红的战甲曾染多少征人血?于白起,至少此时此地的白起,并不重要。

    数年之前,那一夜,刚过凌晨,细雨如织,苍天似在感叹两个孩子的命运。尸体不及掩埋,血迹尚未冲洗。雨夜中,一个孩子拉起另一个孩子的手,滑进如漆的夜色。

    流年如梦,只是梦依旧。恍惚中,武安君日已迟暮。回想当时当事,竟又许多归于虚无。武安君的笑绽在长剑饮血之前,其时,火一般的晚霞,映红了苍穹。

    强悍的极至,便是软弱。面对人生,罪人白起想他从未真的如愿;命数既定,奈何杀人百万,犹难摆脱。武安君于是从容一笑,宝剑出鞘。那一刻,他想到了子鱼。

    星晚辉映,霜月西沉,溪水从屋畔急弛,宗宗的声响打破山野的静寂,又或者只是更静;雪似的泡沫在夜暗中撞上岸沿,继而散开。白起醒来,又或者,白起未睡。两个时辰前,她给了他。那一刻,如梦似幻的冲动让未来的武安君泪如雨下:这是他的女人;他的第一个女人;他生命中与他相关的挚亲挚爱的第一个女人。她是伙伴;是情人;是母亲;是姐姐!

    那一刻,子鱼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醉死温柔原是梦,醒来方觉泪已空。原来,没有战魔与战神,亦不会有武安君。命数里,农民白起会和他唯一的子鱼姐姐终老田野。

    而真实的事实是:白起远赴秦国,去用敌人的鲜血编织一个叫做英雄的虚构花环。因为,赵国公子剥夺了他唯一的亲人,他唯一的子鱼姐姐。濒死的少年魔鬼一样的眼神并未吓退敌人,他输了,输了全部。

    那年,白起15,子鱼21。

    许多年以后,都尉白起意气风发的出现在秦赵战场。他要骑着他枣红的战马踏碎赵国的最后一座城池;他要用长枪杀死过去的公子,现在的王;他要夺回他的女人。

    想象中,子鱼穿着洁白的纱裙向他走来,笑颜如花。

    事实是:白起遇到了他此生唯一的劲敌--廉颇。秦军功败垂成。

    D

    此后数载,两军相持,再无战事。

    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都尉白起总是骑着他的枣红战马出没在最前线,从北风高歌的雪野到繁花似锦的阳春。在沉静中等待,在等待中沉静,久了变得沉默。他想起将军的话:以战止战,以血止血。他开始欺瞒自己,他相信子鱼在遥远的邯郸早已有了属于她的锦衣玉食。否则,又能如何呢?既如此,他便无须再为谁珍惜自己;他的战,从此不再只为子鱼,而为秦王,为天下。

    数月后,赵军突袭,战火突如其来。秦军主将阵亡,后退五舍,兵临黄河,退无可退。都尉白起横剑向天,自封将军,策马反击。首次交锋,老将廉颇只是敬畏与震惊。

    又数月,秦王召白起回都,赏千金,拜为上将。年轻的白起一战成名。

    “世上有一种错,人们一再去犯却不自知。”说出这句话的时

    侯,离他生命结束不足一刻。天空的云彩犹似火烧。而将门名嫒吕卓阳留给他的印象亦是惊艳的红。如若能通透于事先,就决然不会为她的美而迷失?事实上,自子鱼以后,白起再未迷失。他只是需要一个女人---一个象吕卓阳一样风华绝代的女人。

    可是,命中的煞星,终只得与孤单相守。

    “你没有忘记她,别骗自己了,你爱的只是她。”在夫人吕卓阳离开许久以后的一个黄昏,残阳亦如血。大将军白起在暮色中回想起她淡淡的表情,竟如水似波,飘忽不定。

    卓阳。热烈的卓阳!如火的卓阳!风华绝代,美甲一方的卓阳!

    她并没有被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所震慑,当她发现年轻的战神午夜梦回的秘密时,便与一个细雨的清晨去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匿。她爱白起,但无法容忍他的心中存着更深的另一个女人。

    白起只是淡淡的伤着,子鱼和卓阳都是他心上的利刃。最初的锐痛过后,一刀与两刀并无区别。

    伤痛缔造男人的辉煌。但这辉煌显然不属于韩国大将公孙喜,因为,战神白起在一个午夜歼灭了他统帅的34万联军部队。未留片甲,伊阕,韩魏的伤心地。

    E

    两千年后,女孩子们常说,梦是紫色的。至于武安君白起,梦有三色。起初的洁白如练;第二片云赤如火烧;只有这最后一幕,才属于紫色---浇茶的紫砂。

    战火和功业,久会厌倦。有一天,整装咸阳的秦军发现白府里再没有他们的战神。而同时,远在江南的楚国,青衫男子,负剑漫游。为人为己,白起累了。

    江南的春行,犹似梦一场,知道了未来无止境的血战,他对眼前短暂的悠然倍感珍惜。那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楚都寿春,三月飘雪。一个叫做娴雅的江南女子在此成为武安君一生唯一的知己。那时他不知她是谁;她,更不知他是谁。只是在她痛斥秦国白起的残暴时正在饮酒的白起才不禁抬头,柔美的声音吸引了他。接着,他看到一张优雅到极至的脸,他想她一定出身贵族。

    他明白她有理由责备自己,每一个楚国人都有理由辱骂他。因为,曾经,战神白起带甲十万,沿汉水而下,斩楚军头颅八万颗。自那以后白起再未笑过。战,只是以血对血的威慑。施暴者,或许伤最重。

    所以,即便着青衫的白起对眼前的女子说起白起是赵人而非秦人时,他的表情只是淡淡的。那一日,他说他就是白起,众人眼中的恶魔白起。“切,疯子。”众人不屑,继而各行其事。只有娴雅为此震动,因为她看见了这青衫男子淡定间不禁意透出的哀。她不解,但她相信这样的人是不会也不屑于说谎的。

    “可是,你错了。”很多年以后,命运扮了个鬼脸对娴雅说。那时,夫君项燕接过怀王赐予的帅印,楚国发倾国之兵进入西部,抵御强秦。不但是昏庸的楚怀王,便是远在咸阳的秦王,便是天下人,闻之无不毛骨耸然!因为,战魔白起在长平撒了此生最大的一个谎,八十万降兵为它陪葬!!其时,哭声震天,百里犹闻。白起面无血色,冷冷地看着正在做最后挣扎的人们,他的眼前闪过子鱼。

    惨绝人寰,天理难容!一向以残暴著称的秦王据说闻之哀伤而泣。随后将白起召回咸阳,流放蛮荒,永不得归。只白起知,赵国既破,再无强敌。狡兔死,走狗烹。

    然而,在这一幕幕戏剧的侧面,在遥远的江南,一名叫作娴雅的女子为之落泪的却不再是遍野哀鸿。

    逝若经年,那个寒风四起的春天,身着青衫的白起曾说:若某日,白起疯狂。非我疯狂也,那只是,到了这场大战结束的时候了。很多人会死去,但更多的人会因此而生。以血止血!

    雕花的屏间,眉黛若结。娴雅痛哭失声,她仿佛看见面去表情的白起站在世间命运的最底层,他的头顶,沉沉的压着百万鲜血淋漓的死尸。他艰难的负载着天下。她明白,死并不是最可怕的终结。世间有种痛,最彻心扉。一幕又一幕,娴雅知白起才是最痛的受害者。

    F

    斜阳将尽,落日昏黄中的大漠,色沉如橘。

    武安君白起平生最后一次轻抚宝剑。枪,是用来杀敌的工具;剑,才是不离不弃的伴侣。他要用它来结束生命,让他的血融进剑身;让剑,有他白起的灵魂。

    “吾平身唯一憾事,当是坑降兵八十余万...”落魄的战神喃喃地说。

    随行的亲兵似乎被眼前的景色吸引,无人留意。至于这趟差事,倒是他们所愿意的,大漠虽荒凉,好歹逃离了九死一生的战场。

    白起吸进最后一口气,望一眼远方的地平线,余辉在那里幻化成光影.

    他缓缓举起宝剑,然后划过脖子。笼罩四野的金色中,一个孤绝的身影倔强的立着,如山。

    一袭华美的红飘然而至,是卓阳。他曾经的妻,那个惊艳的绝色美女如今,她眼波迷离,在他的眼前点燃记忆中关于她最激烈的火花。她要捕获他的灵魂。

    眼前的火红,是夕阳,更是战神的血。

    红色在天边渐渐消退,代之而起的是有些剔透的昏暗。在死神撅住他呼吸的瞬间,娴雅紫色的长裙遮掩了大地。无语,她只是淡而哀伤的看着他,依旧如多年前,温情如茶。娴雅,你终是最解我的。

    白起想闭上眼,却发现无力睁开。

    生命的最后,他看到一身洁白的子鱼来到他的身边。她依旧年轻,美丽。仿佛这些年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的尽头,她的女人又回到了他的面前。子鱼对他微笑,子鱼说:白起,我的好弟弟,来吧,跟姐姐回家。

    白起想,子鱼是他沉酿的酒,永远,永远。他要和她回去,那有溪涧哗哗流过的小木屋里,子鱼轻轻吻上他的胸膛......

    终于,这颗负载太多的心脏结束了最后一次澎湃。见怪生死的士兵看见武

    安君失去血色的脸上一片泪光。

    此时。

    在大漠的更深处,吕卓阳望着搽过天宇的第一颗流星泪流满面。最深爱的人啊,你可还好?当它即将消失的时候,吕卓阳闭眼许下一个愿。

    江南黄昏,在桃妖四溢的季节里并不苍凉。娴雅踏着大将军府的青石板,来回的徘徊。蓦然之间,她想到了长平战后消息全无的白起。她知,他定然去到了与战争和纠葛无关的另一个世界。大约,那里的生活,比之烽火漫天的当下,要简单许多。接着,娴雅便担心起了远在楚秦前线的夫君。

    子鱼站在昏暗的院中,身旁是两棵矮小的桂树,这个季节无花。她凝望着渐浓的暮色。犹笼中鸟,池中鱼,子鱼每日孤单的盼望着他唯一的男人的拯救。王能霸占她的身体,但她的灵魂只属于他。若非为他,她早已赴死。

    “贵妃,天色晚了,请进屋吧。”身后的丫鬟说道。

    子鱼转身,突然被一种莫名的不详预感紧紧包围,她想她再见不到他了。

    弟弟啊,子鱼姐姐怕是等不及你了。她在心中默默的说。

    次日晨,惊恐万状的宫女发现她们的贵妃已经死去。在她美丽的脸上,荡漾着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最甜美的笑。她们不知,子鱼只是沉沉睡去了。沉睡于一个有子鱼,有白起,有山有水的馥郁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