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时空,只身一人来到公元前200多年的异国属地,与他们一一相遇,咫尺距离,目光触及之处,谁的眉目谁的面容,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
起
今年春,科学怪老头创造出一项惊天地的伟大发明——时间逆转大机器。
他哦哈哈地说孙女,要不要进去试一试呀?
我说,进去了还能回来吗?要是回不来爷爷你就见不到我了。
爷爷说孙女,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爷爷怎样让你进去也就能怎样让你回来。快,告诉爷爷,你最想去哪个朝代?
我说,古时嘛我喜欢盖聂,喜欢荆轲,也喜欢高渐离……
得,爷爷知道你想去哪了!来,带上这个头盔和太阳能手机,再进入那个小舱。
……轰隆隆……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我毫无意识地晕了过去。
…………
似有百个世纪的漫长,时光岁月哗啦啦地往后退,带着强大的冲力将我推向某个出口。
N个时间段后,天地豁然开朗,明媚一片。
壹
确定自己安全着地后,我摘下笨重的头盔环顾四周。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是闹哄哄的,束发的男子,绾髻的女子来来往往,白袍宽袖,绣纱罗裙随风轻扬。街边小贩卖糖葫芦的,卖胭脂水粉的,捏面人的,都在那里高声叫嚷,豪不逊色于一边耍刀喷火的艺人。
平时只有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画面,此时却已跃入眼底,真实得像是自己一头钻进了电视,成为其一角色。
可是,这里是赵国还是燕国啊?
我是先见到盖聂还是荆轲?
我东张西望仍寻不出个结果,只好仰面朝天大声吼,这里是赵国还是燕国啊???
一声刚吼出,立马我的周围被百姓堵个水泄不通。
……这是谁家的小孩啊?……
……衣服怎么这么奇怪?……
……她从哪来啊?......
我汗然地挠挠脑袋,面对着他们口水的“围攻”,不知该怎样解释。不料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我如获救星似的一把掏出,在众人错愕的惊呆下按下接听键,爷爷的声音顿时从里面钻了出来。
孙女你安全吧?……
我抢话道,爷爷这是到了哪儿啊?
赵国呀,有盖聂的赵国呀!孙女,有什么危险或什么时候想去燕国就打爷爷的电话,记得随身带上那个头盔,知道吗?……
嗯,嗯……我应道。
接着,那方沉默。手机被挂掉了。
我叹口气,心想怎样才能见到盖聂呢。
贰
盖聂在哪呢?榆次区在哪?我穿过齐唰唰的目光四处游走,肚子因为体能的消耗慢慢扁戗下去。第一次觉得没有一个子儿的人是多么的可怜,只能眨巴眨巴的看着好吃的东西,垂涎不止却不可取来吃一口。
唉……
让开让开……一阵马蹄疾乱的声音响起,立马鸡飞狗跳惶恐不已。人们急急四散开去,惟独我一人,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眼看着马头要撞向自己。我害怕得闭上眼。
忽然,似有一阵风吹过,我的身体开始轻飘飘而起,脸颊有发丝一样顺长的东西抚过,柔柔绵绵,又微微细痒。顿感自己在空中飘过一会儿,而后安全落地。
我这才睁开了眼睛。咦?
——我在一个人的怀里——
我呆了呆,做木鸡状,细细地看他。
束发黑丝,细长剑眉,墨色眼眸,云淡风清的面容,带着某种熟悉的亲切感,漫上我的心头。好似在哪见过,有点面熟。
见我半响没反应,那个人先开口了,小姑娘,没事吧。
语气淡淡的,却很好听。
没事没事……我傻傻地笑道。
他将手轻放我头上,依旧淡淡道,没事就好,以后要小心了。
然后他俯身去捡躺在地上的剑。
剑?我突然抓住他的手道,先生(尊称,下同)您有剑?
是有一把。
先生可否允许我看一下?
他点头同意,我接过剑用力地抽出,刀刃上的光毫不掩饰地迎了出来。剑尾有两个红色的字体,虽线条扭曲却不防碍我对它们的辨认(动画里看过)。
的的确确,剑尾二字是——渊虹。
我惊喜地冲他道,先生是盖聂?秦国第一剑客,名满天下,冷若冰霜的盖聂?
眼前人墨色深邃的眼眸迅速闪过一丝惊讶,又回到起初的平静。
我是盖聂,但不是秦国剑客。
现在不是,将来是啊。我把玩着手中的剑。
你从哪来?为何说些奇怪的话?男子抽走剑道,你的父母呢?
我指着天上道,我父母在今年,我是从今年来到这儿的。
今年?奇怪的小孩。叫盖聂的男子蹲下来近距离地看着我。
……咕咕……
肚子不宜时候地叫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惨。我霎时红了脸。
你饿了。跟我来吧。
男子长身而起,白袍轻扬,一阵风似地踏尘而去。
叁
榆次聂村,依山临河,风景秀美。
几处草屋,几家鸡鸣,青烟袅袅,暖人依依,放眼望去,尽是淡泊云烟之地。
在盖聂宿处大饱一餐后,我倚着楼前木栏眺望,口中止不住啧啧赞叹。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站在后面问道。
我回转身,拨弄刚换上的青纱罗衣道,我叫优优。
YOU……YOU……?
看着他艰难地咬字,我只好解释说,先生,是单人旁加尤其的尤。
什么?男子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剑眉不由得蹙了蹙,道,奇怪的名字。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邀明月让回忆憔悴,爱在月光下完美,你发如雪……”
周杰伦的《发如雪》铃声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我条件反射般地冲进屋,绣花鞋甩掉了一只,碌碌滚到盖聂的脚边,在我操起木桌上的手机时,我看见他对我的不雅行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喂,孙女啊,现在怎么样啊,是否安全?
爷爷啊,我见到盖聂了,他救了我一命,半小时前我还在他家蹭吃蹭喝了呢,现在撑得不行了……我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却见立在门口的男子紧蹙着眉看我。
哦呵呵,孙女与偶像见面了呦——爷爷那边说道。
是啊,我应道,但他说我是奇怪的小孩,而且总蹙着眉。
你可是从今年来的呀。话说回来,孙女你打算在这住下么?
当然了,爷爷,我还要等荆轲来呢!
得得,你没事爷爷就放心了。好,拜拜——
拜拜——
你手上拿着的黑色东西是什么?你怎么对着它讲话?待我挂完电话后盖聂就问道。
我举着手机晃了晃道,它叫手机,用来跟人联系的,只不过你们这年代还没没有啦。
手机……
似乎被我弄得有些头痛,男子再次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地走出屋子。
肆
记得古代文学史作品选第二本的《刺客列传》中说,荆轲会来榆次区找盖聂比剑。
于是我暂且在盖聂处住下,每天浇浇屋外的花草,听枝上的喜鹊鸣啼而歌,偶尔,还能靠在大树下看盖聂舞剑。一切风平浪静,温暖美好,自己也变得多少像个古代人,举止言语文雅了许多。
盖聂已经习惯了我的手机对话,不再蹙眉,偶尔会温和地对我笑。
他是个淡漠的男子,多半时间都是沉默地立着,看向窗外的落日彩霞。
跟动画里的盖聂,挺像的。
不知过了多久,日子漫到了秋季。天气逐渐转凉,树叶开始翻黄,不间断的,会被风旋落满地。
我与盖聂正在屋里下棋,却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莫非是——荆轲。我放下棋子,奔出门去。
眼前是一匹体形高大的白马,有一着棕色布衣的人翻马而下,顺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踏着落叶穿过漫天秋意迎面走来。
确切的说,他是一个少年(即使年龄与盖聂不差上下,但我还是喜欢叫他少年),有着细长微翘的眉,明亮得可以泛出光彩的眼眸,经过长途跋涉而带上少许烟土之色,却掩藏不住的满面容光。
他走到我面前问,盖聂在吗?
他在。我应道,先生您是荆轲吧。
少年惊奇地上下打量我,刚想开口的时候,盖聂正从屋里走出来。
眼睛直直地看向少年,淡淡的,不包含任何的情感。
找我何事?男子冷淡地问道。
少年扬起剑,豪气万丈地抽出剑身,盖聂,我要和你比试一场。
我转头看盖聂的反应。
如意料中的那样,他冷漠地回绝,你的剑术还不足与我抗衡。
少年的眼眸明显地暗了一暗,不服地追问道,我就那么不值得你动手吗,盖聂?!
盖聂听罢衣袖一挥,你随我来。
桌旁,两人相邻而坐。我将两杯刚沏好的茶水,端置桌上。
盖聂开口道,一惯的冷淡,你千里迢迢来只为与我比剑?
少年一展眉道,不光比剑,还要论剑。
噢?男子端起茶轻泯一口,茶中水气氤氲地漫上来。
少年道,我自幼读书习剑,好打抱不平,多年来到处游历,已有侠肝义胆之气,令江湖人折服。说罢,他扬起手中的剑,眉宇得意道,这可是天下真宝剑。
然后他抬眼细觑,却见盖聂只是低眸饮茶,未有睹剑之意。
少年顿时心凉了半截,收剑道,盖聂,我就那么让你轻视?
男子这时才抬起眼来,高傲地斜视他许久。
少年难堪地起身,双手一揖,低头而去。
对着他的背影,男子轻叹道,他的剑术尚未成熟,又如此自大,一般的事倒可应付,安邦救国就不能一提了。
荆轲本是直率豪爽的人,难免这样,先生您就不能留下他吗?我走近道。
性情直率倒可取,但他心高气傲不谦虚,且自尊心太强。
可他最终因剑术不精而亡于秦,先生您也受到了牵连。我喃喃低语。
你方才说什么?男子抬眸看我,一丝恍惚。
哦没什么没什么……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我忙嘿嘿笑道,一溜烟跑出屋子。
这次绣花鞋可没被我甩丢。
伍
荆轲来的那天,落叶还在上下翻飞旋舞。而如今,树上的枝桠已光秃一片。
时光流水,季节更换,竟有如此之快。
我对着手机那头的爷爷感叹着这些变化。
爷爷说孙女想回来吗?
我说高渐离还没见到呢,
爷爷说我带你去,你戴上头盔。
我照做。只见一道刺眼的蓝光闪过,我就从盖聂的屋子里消失了。
着陆的地点正是刻有易水二字的石碑旁。我取下头盔,向百步距离的易水走去。
远远看见了河边有一男子孤独的背影。雪白的袍子鼓满了风,青丝在身后肆意飞扬。
像是听到临近的脚步声,男子转过身,一脸忧郁地望过来。
我问,先生可是高渐离?
他顿了顿道,迟疑一会道,是的。
先生是为荆轲刺秦的事而担忧吧。我看着他。
你怎知??眼前男子颇感惊异道。
书上说的。我神秘一笑,目光投向易水。
一群白鹭飞起,振着翅膀掠过易水漫雾的上空,随即远去消失了踪影。
先生,易水瘦了。不知过了多时,我开口道。
它不但瘦了,而且凄凉寒彻。男子低垂着眼道。
先生,我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问吧。
若荆轲刺秦失败了,先生您会怎样?
男子猛地抬眼看我,流露出不解和迷茫的复杂之色。而后道,我会为他复仇。
意料中的答案。
我指指地上的竹尺,先生,能击筑一曲吗?
男子点点头,默然地手握竹尺,一曲悲沧之歌便和着水声在这凄清的空间里响起。
远处,似有雁声哀哀低鸣。
陆
经爷爷之手,我在傍晚时分回到了榆次聂村。
三天后,又再次见到了荆轲。
依旧是骑马而来,依旧与盖聂相邻而坐,只是眉宇间,少了前次的豪气。
他饮一口热茶道,盖聂,我要去刺杀秦王。
盖聂道,你来就为这事?
不。荆轲道,我来是为前次的事道歉。
不必了。男子淡淡道,随即起身,走出屋子。
荆轲也跟了出去,和盖聂道了别,再次离去。
望着他骑马离去的背影,我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他什么呢?
待他人远去,我才追了过去,在后边大喊,——先生——
那人回头一看,忙紧拉一下马绳,翻身下马道,小姑娘,找我有事吗?
先生……我喘着粗气道,小心……秦王政的……长剑……
未待他反应过来,我已掉头往回跑,内心汹涌。
不知他是否听清了我的话,又是否会注意?
柒
自那日起,似乎做什么事都变得心神不宁,恍恍惚惚,与盖聂下棋,也经常拿着棋子不下光发呆。
你怎么了?一次盖聂在棋旁问道。
我回过神,轻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眼看他。
先生,您说荆轲会成功吗?
盖聂低眸看棋,吐出一句,胜算不大。
那荆轲他……
有危机。男子蹙眉道。
我黯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低语道,那么先生,也会受到牵连……
我的碎语他当然不会听到,因为风一吹,它们就散了。
捌
一切都来得太快,当夕阳在山头消失最后一缕光线后,秦军破门而入。
荆轲刺杀秦王政未成,亡于长剑下。盖聂因之前与荆轲会过面,受到牵连下了牢狱。
当晚,爷爷开动机器将我移身至狱中,我才得以见到盖聂。
他靠着一堵残壁合着眼,眉目自然地舒展开,安静地像是睡着般。
柔和的月光自高端的牢窗中轻泻在他的一身白袍上,如此美。
我轻轻走过去,男子察觉到什么似的睁开了眼。
脸色骤然变得有些白,你被抓进来了?
我摇摇头道,不,是爷爷用他的机器将我移身进来的。
先生,今晚我就要回到我的今年了。我低语道。
你的家乡?男子看着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
大片大片的沉默。
直到男子坐起身问,你的家乡是怎样的地方?
我微微一笑,回答道,是个山青水秀的地方。没有君主没有强权没有战争,民主团结国家和平百姓安居乐业。
原来有这样好的地方。男子难得地笑了笑。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起来,我接起电话。
爷爷那头道,孙女戴上头盔,爷爷接你回家。
说完那头便挂了。
要回去了?男子问。
是的,先生。我抬眸看他,如最初遇见他时那样细细的,看最后一面。
先生,若秦王召您入殿,在您与他咫尺距离间,您会刺杀他吗?
会,亦也不会。
男子的声音飘在耳边。
刺眼的蓝色散射开来,光芒之间,我已如一缕升起的烟,渐渐地消失在暗色的牢狱里。
——会,亦也不会——
离开时他的最后一句话,清晰地回旋在时空里。
玖
醒来,已是阳光明媚的早晨。
爷爷趴在桌上酣睡,旁边的仪器凌乱地堆成一座小山。
科研室里,重金属的气味浓得使我发晕。
朦朦中,似乎看见了盖聂,荆轲,高渐离的身影。
他的眉目他的面容,咫尺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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