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我一直记得你含笑的眼睛，你的身影。流水拂过青藤背面，看不清你的脸。
离离，你已经忘记了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于是我安心步入黄泉，等待与你相伴。
一、阴历十一月二十五是我大喜的日子，我在精挑细选了七个男子之后，成功的把自己嫁了出去。我终于含笑完成了母亲的心愿，她在离开的时候跟我说，离离，你还年轻，这京城有七家富贵人家，你若嫁入其中一家都是幸运，可惜母亲即将要离开不能再为你挑选，你自己可要小心。
可是母亲，子若与我情投意合，我怎么可以背叛？
傻孩子，情投意合又如何，当不得真，日子还得正常的过。
我还没有说出第二句话来她就断了气，可是她一直没有闭眼睛，那场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天以后子若亦消失无踪，我苦苦寻觅近一个月都没有结果。我仍记得曾经他牵着我的手漫步河桥东，离离，我一直都没有说，你很像我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女子，一身白衣晶莹透明。离离，也许那就是你。
子若大我整整十岁，是我在私塾的老师。他第一次见到我便愣了足有半刻的时间。小姐叫什么？他越了规矩轻声问。殷离离。哦，殷小姐请坐。他摊开洁白的掌心，上面纹路分明，感情线深刻而清晰，是个专情的男子。
先生该怎样称呼？
萧子若。
萧先生好，劳烦您了。我微低头。我能感觉到他看着我时热烈的眼神，也许我们之间会有故事发生，我是个爱幻想且多情的女子，如母亲。
二、嫣然，为何要我来这里？你为何突然又愿意和我相见，并且把我放在眼前？
因为我很想你，我没有把握你会如我样有着深深的思念，我想时时看着你，才会安心。
那为何又不肯嫁我？
到如今女儿已是我的生命，我若是突然再嫁她会怎么想，她一直都以为她的父母非常相爱，相敬如宾和谐幸福，我岂可让她失望？
为了她，情愿牺牲我们的幸福？
对不起。
其实每个人的梦境里都还连着另一个梦，这日我在临睡前收到一封信，是子若的信。我以为他已消失无踪，没想他却找到了我。三日后我即将嫁入宁府成为宁依扬的妻子，这是我依母亲的遗言千挑万选的结果，幸福与否并不重要。所以我宁愿有那么一刻光阴，在心底藏有小小的背叛。
离离，不要寻我，我一直记得你含笑的眼睛，你的身影。流水拂过青藤背面，看不清你的脸。何苦长途跋涉，一切都是虚无，不如安然沉睡。所有的丢失，即是收获。
先生说话一直都喜欢打哑谜，您说的这些，离离可听不懂。记得上第一堂课时子若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昨日赴流水，今日度沧桑，明日渐迷茫。他说的时候一直看着我，殷小姐，你以后会懂。
现在他说的这些我更是无从理解，他是在思念，还是在告别？深夜里我渐渐沉睡之后做了一个梦，一个女子身着白衣和一个男子相拥在一起，那个男子问她为何不肯嫁他，她说现如今她的女儿已重过她的生命。那男子的身影隐隐的有点像子若，可那个女子是谁？我茫然。
三、宁依扬其实是喜欢我的，为了这桩婚事他多次与父母闹得不欢而散。后来他的父亲终于不得不妥协，因为他以性命相要挟，并大闹要断绝亲子关系。其实我是不想这样的，我原本也是个温和的善良女子，可是有时候当旁人越是轻看你，你就越想做得差劲，况且我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去出面调和，便静坐一旁看戏。
离离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
依扬，他们必竟是你的亲人，慢慢来别太着急。
我巴不得他的爹娘永远都不要同意，我并不想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别人也有求爱的权力，我们俩若不是同一个圆，又何苦硬要拼在一起。
离离，你真是个善心的女子，是他们不了解你，我若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也怪不得旁人这么看，前些日子才与张家公子约在湖边，今日又说要嫁你，换谁也无法接受。
你只是在选择你自己的幸福，现如今你选了我，是我的幸运。
这世上如你这样想的人并不多，我希望不要因为我而破坏了你原有的家庭幸福。
这是母亲曾经说给我听的一句话。那日我告诉她我喜欢上了萧子若，母亲，我想将他留在家中，可好？您不也是很欣赏的吗，否则怎么会让他来做女儿的老师？
我看着母亲呆愣片刻后阴晴不定的脸，心下有几分紧张。可是母亲一直是疼我的，我极少与她提什么要求，我以为她会努力的为我满足。
离离，萧先生是有家世的，难道你宁愿去做小？
怎么可能？我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我一厢情愿的做着关于自己未来的梦，却忘了考虑对方的处境。
离离，你不能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同生为女子你该知道这是多大的痛苦，爱情的伤不能波及第三人，记住母亲的话。
四、辰时宁家的花轿已停在门前，乐师们奏的喜乐惊天动地，街坊邻居通通在旁观看欢声笑语，而我穿着喜服却恍惚在梦里。
离离，我承认我是真心喜欢你，可我们却不能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记得，我永远祝福你。
母亲离世的前几天子若牵着我的手游了河桥东。他是聪明的男子，他知道那么些日子我心里藏了什么情绪，他知道我若不说出来就会积郁成疾，而我却一直坚守着女子的矜持，于是他为我开了头。
可是先生，两个人两情相悦，为何不能憧憬天长地久？
有些人生来便是两个世界不能逾越，有些人生来便有着长远的距离。
那为什么不肯努力？
因为不能努力，努力就会有伤害，就会有更多的人受伤。离离，我们必须接受许多世俗的无奈事情，包括感情。
子若，那，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他将头埋进我脖颈间深深叹气，可是我却依稀记得，不是梦里的情景。爱情来了该如何跟自己的心交待，如果一切都变得不得已？早晨刚起床又一封信落在我手里，是子若的笔迹，他要我等到明日拜常之亲之后再看。我茫然，似乎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
小姐，我们该走了，你的脸上，怎么丝毫没有开心的痕迹？随嫁丫环玲珑一脸的关切。
我怎么高兴得起来，新郎不是我想嫁的人。
您不要这么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是不可能再回头的，宁公子可是好不容易才为你们争来了这门亲事，差点闹得家破人亡。小姐，您可别出什么乱子了。
可是那个人，一直没有找到。我叹口气站起身，心底冰凉刺骨。
也许你与萧先生真的是有缘无分吧，已经放弃了，已经按夫人的意思做了，就不要再往回看了，小姐，我们走吧。
也许玲珑说得对，现在已不可能再回头，我即将要上花轿成为别人的妻子，又如何能记得曾经的人，必竟那已是过去。
五、离离，你已经忘记了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于是我安心步入黄泉，等待与你相伴。离离，你一定要幸福，才不枉我多日来的牵盼。
我坐在床头等夫君回来掀盖头，我等待情意绵绵，迷蒙中竟有些昏昏欲睡，仍然是那一男一女，女子着纯净白衣。我记得，她的名字叫嫣然。
嫣然，我能看出来，她很喜欢我，这该怎么办？
当初，就不该让你出现。
可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何不挑明我们的关系，给彼此一个机会？
不可以，如此一来她不只会伤心，还会愤恨。她会恨我一辈子，我不想我们到如此地步，那是多惨烈的对立。
你打算如何？
子若，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你在说什么？
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他们之间凝重的气息加剧，那个男子沉默片刻后点头，是。
你混帐！白衣女子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转过身来掩面哭泣。是呢我看得那么清楚，那个女子的身影很熟悉。
因为她的身上有你的影子，而她比你开心比你勇敢，她有着当年你年轻时候的影子，敢爱敢恨，可这样的你已经远去。
你想娶她吗？
嫣然，你这样说，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我。我这一生只想娶一个女子，可这个女子她已不可能嫁给我。
对不起子若，对不起。离离是我的命根子，我已在仰仗着她呼吸。
没关系，我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你牵系着我，她牵系着你。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六、我醒来的时候正午的太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感觉温暖又舒心。我的夫君宁依扬坐在我床边眼神焦急，他的手中拿着子若的那封信，上面说只要我幸福，他就可安心离去。他说我已忘了他，我的心上一阵疼痛，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忘了他，他们可以依着我生活，而我该依着谁生活？
离离你醒了？依扬松了口气。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我没有意识。夫君真是对不起。
傻瓜，说这种话，他一脸宠溺。大夫说你气急攻心，是因为这封信吗？
信？我的眼睛再次停留在那张纸上，为什么我每次看了信就会做奇怪的梦，梦里竟是子若和我母亲。梦里说他们真心相爱，却因为顾忌到我而不能在一起，直到后来我爱上子若，他们才觉出事情的戏剧性。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早在一起，即使我会伤心会痛苦，也好过几段遗憾加在一起的无助灰心。
宁依扬注意到我稍变的脸色，问得小心翼翼。要不要紧？这个人说要离开世界，要不要去救他？
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许萧子若已经离开了，他依着母亲而生，因为母亲他才会坚持那么久看着我嫁人，他巴不得早点随母亲去，找到又如何？
离离，因为他，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是我却从未听说过此人，难道他就是你的先生？
你查过我？
不，你别误会，只是听说你和你的老师互有好感，后来他消失了故事便没有了下文。你该知道你是京城里出名的才艺女子，关于你的传文多得很，我只是比较注意罢了。
可惜先生如今却去了，我该怎么找到他，也好为他准备后事。他这样飘移不定的，该如何是好？
我代你去寻他，你安心休息。
七、去祭拜岳母，为何不要我相陪？
我有话对母亲说，你稍候来接我顺带看一下母亲即可。
那你一路小心。
是的夫君。
离离。他停顿片刻，脸上有心疼的神色。我知道你选择我也许也是因为岳母的吩咐，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喜欢的人虽然这个人可能已离开人世，我知道我只是你完成遗愿的棋子。可是我仍然想说，能娶到你三生有幸，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我转回头去看我的夫君，他一脸诚恳。其实子若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梦境，当不得真。若不是母亲顾忌我我可能已改口叫他父亲，他却永远不可能是我的父亲。我不可能忘记他，他将会一直停留在我心底的某个角落，旁人碰触不得。即使有天念不出他的姓名，他仍然被尘封在那里。我知道仅此而已，而眼前这个人，才是陪我一生的人。
我已经是你的妻，自会一直随着你。
母亲的坟前搭了一间小屋，屋里的那个男子已经断气。我看着他沉睡在那里面容甜蜜，心里的某处角落渗出血来。子若，你果然只仰仗母亲而活。
离离，在我十岁那年就已见过你的母亲，她出嫁的那天没有穿红衣，而是一身白衣晶莹透明。我永远不会忘记。其实这一生里你母亲就是我的生命，从你父亲去世，从她遇难我相救开始。我一直想活在你们的世界里，可惜一直不行。直到遇见你，你就像当年你的母亲，可惜你从未穿过白衣。离离，所有的所有只是一个梦境，包括你。
我的记忆空白下来，眼里没有泪水。我将他与母亲合葬，他们应该合葬。恍惚中我看到眼前有人影晃动，我不知道是谁。
八、多年后我的女儿已与我齐肩，这么些年我的夫君总会在一个固定的时候带着我们去到一座墓前祭拜，神情肃目。
他们是谁？我和女儿总会问。
一对相爱的人。夫君说。
碑上刻着“萧子若、凌嫣然”的名字，我若是认真回想就会头痛欲裂。夫君心疼的搂着我，别想了离离，你不愿想起选择忘记，是因为他们还一直在你心里，不曾远离。
如果疼痛让人忆起，关于爱情的灿烂花开，至还未结果就已凋零。我们的眼神不再相遇。岁月的无声流水里，所有繁华远离，一切皆如梦境。究竟谁是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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