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珍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霍家大少爷看上,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爬上枝头变凤凰,成了霍家的大少奶奶。就在几天前,她还是一个跟姐姐失散了好多年的流浪女孩,可短短几天的功夫后,她已经穿红戴绿的坐到了这个新房里面。
谁都知道霍家是整个小镇上唯一一家大户人家,据说霍家有亲戚在京城里当大官,所以连地方官府都要给霍家三分薄面。自己一个穷女孩能跟霍家大少爷成亲,简直是个奇迹。
咿呀的一声房门响,霍老太太在一帮丫鬟的簇拥下走进了新房,她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苏珍丽,苏珍丽紧张的站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你就是我的儿媳妇苏珍丽?”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是的,娘。”苏珍丽刚想回答,一个软弱的男人声音已经抢先帮她答了,不用抬头,光听声音,苏珍丽就知道是她的丈夫霍正山。
“我在问你吗?”霍老太太威严的声音在房间里是如此的具有震撼力,苏珍丽腿一软,居然跪倒在了地上。
“我就是苏珍丽……娘……”她颤抖的回答道。
霍老太太好象很满意她最后的那声称呼,虽然声音轻了点。“起来吧!”霍老太太道。
霍正山忙过去把苏珍丽扶了起来,然后陪着他娘坐下。
霍老太太手抚着手腕上的玉镯,缓缓道:“既然你嫁入了我们霍家,那就是我们霍家的人了,就必须服从我们霍家的家规,明白吗?”
“我明白,娘!”苏珍丽轻声道。
霍老太太点了点头,然后对霍正山道:“正山啊,回头你把那写着家规的本子给珍丽看看,要她熟悉熟悉。”
霍正山忙点头道:“是,娘!”
霍老太太道:“你以后就是霍家的大少奶奶了,整个霍家的下人你都可以随便使唤,但你每花霍家一两银子,都必须登记下来,到月末的时候给我过目。还有,照理说,你可以进出我们霍家每一间房间,但是,你要千万记住,最里间那个黑房子,你不能踏入半步,否则,家法处置!”说到最后,霍老太太声音突然严厉了。
“知……知道了,娘!” 苏珍丽发颤道。
霍老太太点了点头,那只微微干枯的手忽然抚摩上了苏珍丽的头,苏珍丽嘴巴张了张,差点就尖声惊叫了起来,但在霍正山眼神下,还是强忍了下去,让霍老太太有点反常的来回抚摩了几遍。
“恩,是个可造之材!”
伴随着霍老太太一阵阴风似的离开,她那最后一句话让苏珍丽思索了好一会。
她指的是什么呢?难道说她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能胜任霍家少奶奶这个角色?想到这里,苏珍丽忽然偷笑了下,用不了几年,等老太太归西了,自己不就可以掌控整个霍家的财政了?
当然这一声偷笑没有逃过霍正山的眼睛,他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句,只顾自己的走进了卧室。
苏珍丽盯着霍正山的身影,一直到消失在卧室里为止,她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快乐,因为她明白,霍正山性格就是这样,整天一副苦瓜脸。可她并不在意,她在意和贪图的,似乎只是霍家富贵而享受的物质生活而已。
(二)
当太阳从东方露出它半个脑袋时,小镇上的人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可是在霍家府院里,你却看不到繁忙的人影,有的,只是三三两两悠闲的在走廊上漫步的丫鬟下人。是的,霍家有着它独特的财产来源和收入,保证整个霍府的日常开支是绰绰有余,当然,关于它的赚钱方式一直都是个谜,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每个大家族都有着自己特有而又隐蔽的赚钱之道。
苏珍丽坐在花园中的一个欧式小亭里,边上有一个丫鬟替她剥着桔子,一瓣一瓣的喂到她口中。当少奶奶就是好啊!她眯着眼睛,心里想。听说这亭子的式样还是一个法兰西人设计的呢,不知道法兰西在哪个地方。她正想着,忽然感觉脖子里痒痒的,手摸了过去,抓住了一个乱动的小东西,不由心里一寒,尖叫着把它甩在了地上。
“小翠!快!踩……踩……踩死它!”她胡乱的指着地上,冲丫鬟道。
小翠忙扔了桔子,凑过脑袋看了看,松口气道:“少奶奶,不用害怕,只是只小蚂蚁呢!”
苏珍丽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长舒口气,不停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正想坐下来继续享受这个天气晴朗的清晨时,一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又惊出了她一声冷汗。
“是谁一大早大呼小叫的?”是霍老太太的声音。
苏珍丽一想到霍老太太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不由心里冒出一股寒意,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那个老太婆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味道,冷冷的,阴阴的,让人感觉不舒服。不过,这个时候,她可没时间去想这个。因为随着这声音由远而近,霍老太太已经来到了这个亭子里。
霍老太太一看这个形式,不用问就知道小翠肯定不会那么大胆的喊叫的,所以刚才那么没教养的叫声肯定来自于她面前那个女孩,那个刚进门的儿媳妇。
苏珍丽心虚的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仿佛在听候着霍老太太的发落。
霍老太太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有意放大了嗓门,道:“有些人总是那么没教养,难道父母没教过你吗?一大早大呼小叫,打扰别人休息,见鬼了啊?”
苏珍丽身体不停的打着颤,小心翼翼道:“对……对不起,娘,媳妇下次再也不……”她刚想说下次再也不这样叫了,眼睛一瞟,忽然发现霍老太太的衣袖上微微抖动着,盯睛一看,居然又是只蚂蚁,不由啊的又一声惊呼……
霍正山有点气愤,因为一大早就被丫鬟给叫醒了,可他必须得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因为那丫鬟是霍老太太的贴身丫头,她来找他就代表霍府最有威严的霍老太太要找他,霍正山可不敢在自己的母亲跟前放肆。
“你说说看,这没教养的东西是不是越来越不象话了?!”房间里,霍老太太铁青着脸冲霍正山道。
霍正山头低垂着,表面上附和着,心里却暗暗发笑,没想到老太太居然会被一个小女子气成这个样子。
“不行!正山,你必须得休了她!”霍老太太眼睛一转,厉声道,“我们霍家怎么能允许有这样一个没教养的女子入门呢?以后传出去还不被别人笑死?成为笑柄的事,我们霍家可不做!”
霍正山嘴唇微微蠕动了下,却没说什么,从小到大,他都已经对这个母亲服从习惯了,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自己从来都没有去反对过。
不过霍老太太却看到了他这一细小动作,走到了满头冷汗的霍正山跟前,问:“正山,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霍正山轻声道:“孩儿那天看娘的意思,好象对珍丽头很是满意,孩儿的意思……我想,娘你应该明白吧?”
阳光照进这个昏暗的小屋,洒到这娘俩身上,忽然显的那么诡异,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可这两个人的脸上,却又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股神秘的笑容,那笑容似乎包含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霍老太太正想说什么,突然房间外啪的一个细微声音传了进来。霍正山暗叫一声不妙,忙急步跑到门口,用最快的速度拉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的离去。
“是谁?”霍老太太望着垂头丧气的霍正山道。
霍正山摇摇头,黯然道:“没看到,人都跑了。娘,刚才那个人似乎听出点什么了,要不然也不会跑那么急忙的!”
霍老太太平静道:“不要杞人忧天,那人听了多少,又懂了多少,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三)
苏珍丽不安的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她在心里快把自己骂了上百遍了,不就是只小小蚂蚁吗?用的着怕成这样么?这下好了,把老太太惹成这样了,好不容易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要离自己远去了!想着想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咚咚咚,敲门声传了过来,苏珍丽硬着头皮问了句:“谁啊?”
“是我,少奶奶!”是贴身丫鬟小翠的声音。
苏珍丽松了口气,还好,还叫自己少奶奶,那至少说明自己没被扫地出门。
门打开了,小翠端着一碗茶走了进来。“少奶奶,喝口茶,压压惊吧!”小翠不愧是贴身丫鬟,倒是很了解苏珍丽现在的心情。苏珍丽有点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端起茶喝了一口。
小翠抿着嘴巴,看苏珍丽放下了茶碗,才小声道:“少奶奶,有句话小翠不知道该不该说。”
苏珍丽奇怪的看了看她,声音反倒平静下来了,道:“你说吧!”
小翠很小心的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确定外面没人,把门关上,然后走回到苏珍丽的跟前,压低声音道:“少奶奶,我看你是老实人,所以才告诉你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我在这里做的久了,看到的多了,听到的也多了,半猜半蒙的,您如果觉得不可思议,那就只当小翠在讲一个笑话吧!”
苏珍丽越发奇怪了,声音颤抖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啊?这么神秘兮兮的!”
“小翠比少奶奶早了五年进入霍家,其实在你成为霍家少奶奶前,少爷曾经有过六个……”小翠刚说着,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小翠,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找你!”
苏珍丽脸色发白,因为她已经听出来,这是霍老太太的声音。
小翠双眼通红,牙齿使劲的咬着嘴唇,似乎在克制什么,不过,最终,她还是垂头走了出去。霍老太太趁着开门的空隙,朝着苏珍丽看了一眼,苏珍丽慌忙把头低下,随着一句重重的哼声,霍老太太带着小翠离开了。
那天晚上,霍正山并没有象平时那样回来睡觉,而小翠也没有回来,诺大的一个房间,就只剩下苏珍丽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她不停的抽搐哆嗦着,因为霍府的内院,似乎总有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传过来,断断续续,象是幻觉,亦象是真实的。
迷迷糊糊中,苏珍丽终于抵不住瞌睡的袭击,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四)
清晨的阳光扫进窗户,亲吻在苏珍丽挂着泪痕的脸上,她抬了抬沉重的头,眼皮眨了眨,勉强睁开眼睛,猛然看到一对瞪大的眼睛正凑在边上盯着她,不由叫了一声,身体反弹似跳了起来。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忽然笑嘻嘻道:“少奶奶您醒啦?我是霍老太太新派来伺候您的丫鬟,我叫小美!”
苏珍丽双手紧抓着床单,似乎还没反映过来,半晌,她才问:“那……那小翠呢?”
“小翠?”小美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笑声让苏珍丽想起了昨晚的哭泣声,缩了缩身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良久,小美突然一下子止住了笑,板脸道:“死了!”
“死了?!” 苏珍丽几乎跳了起来。
小美又笑了起来,道:“其实是走了,换了个方式走了!”
“到底是死了还是走了?” 苏珍丽迷糊道。
小美忽然又唱起了小曲:“离别的爹娘哟,看不到儿女哟,离家的儿女哟,想到了爹娘哟……”
苏珍丽愣愣的望着又唱又跳的小美,这个时候她才清楚的感觉到,小美的脑子似乎有什么问题,难道霍老太太竟然让一个神经错乱的丫鬟来伺候自己?小翠呢?
以前苏珍丽是害怕见到霍老太太,而现在,她是渴望着能够碰到霍老太太,她脑子里现在充满了问号,而似乎只有霍老太太才能帮她把这些问号一一消去。可偏偏事与愿违,以前每天都能见好几次的那张脸,现在居然想见都见不到了。是的,霍老太太跟霍正山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一整天都反常的没在苏珍丽面前出现。而霍府的家丁丫鬟好象已经习惯了主人不在的日子,仍旧照常的料理着霍府的一切。
没办法,苏珍丽只好拉着神经错乱的小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至少一个疯子是不会骗人的吧,她心里说。
“小美,告诉少奶奶,你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 苏珍丽努力装出一副自认为最和善的面容,问。
小美转头盯了苏珍丽一会,苏珍丽心理发虚,把脑袋转了过去。小美却又把她脑袋扳了过来,自言自语道:“妈妈曾经说过,看眼睛才能看得出来别人在不在说谎,所以你要看着我的眼睛,这样才知道我在不在说谎。”
苏珍丽笑了笑,心道,想不到一个疯子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小美看到苏珍丽看着自己的眼睛了,才笑了,扳着手指头,道:“恩……一……二……三……我也不知道几年了,可我记得我偷吃过七次院子里的桃子呢!那桃子可甜了……”
苏珍丽没有去管小美接下去罗嗦着什么,她只想着,小美至少已经在霍府生活了七年了,霍老太太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养一个疯子养了七年而不赶走她?
“老太太说,我的头是最圆的呢……象月亮一样圆又圆啊,少奶奶你喜欢吃月亮吗?听说月亮是甜的……”小美摆弄着苏珍丽的衣袖,说。
头最圆?苏珍丽疑惑着,难道因为头最圆而把一个疯子养着?头?苏珍丽忽然心里一动,她记得刚进霍府的时候,霍老太太曾经摸着她的脑袋说是个可造之材?难道是在说自己的头?
苏珍丽肯定自己想到了什么,可一个疑问解决了,却引出了更多的疑问,霍府跟自己的头有什么关系?她不由摇了摇头,为自己天真的想法而可笑。
“少奶奶,你的头发好黑啊……恩,跟那个黑房子一样,咯咯咯……”小美抚摩着苏珍丽,弄得她痒痒的,直想笑,猛然间听到小美说起黑房子,脑子里仿佛出现了一道闪电,她想到那天霍老太太再三关照自己,千万不能靠近那个神秘的黑房子,难道……难道秘密就藏在那个黑房子里?!苏珍丽心里莫名的一阵兴奋。
(五)
其实黑房子并不黑,只是光线的缘故,阳光无法照进这个房间,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再加上霍老太太不让别人靠近,别人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下人们只称它是黑房子,久而久之,连霍老太太自己都称它做黑房子了。
黑房子坐落在霍府内院,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木,把房子围的严严实实,房子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黑色的木门,孤单的依附在墙壁上,好象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是等待着某一个时刻,某一个人去破解它内心的谜吗?一个人在破解某个物体的谜时,是否该先破解自己内心的谜呢?
霍府里似乎每个人都藏着不同的秘密,但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呢?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让苏珍丽感到惊诧的是,黑房子的门并没有上锁!很难想象,霍老太太千叮嘱万关照不能靠近的隐秘房间居然不上锁!
随着木门颤悠悠的打开,苏珍丽壮了壮胆子,抬脚踏进了这个黑房子。她是个胆小的女人,可再胆小的人,总抵挡不住真相的诱惑,苏珍丽内心似乎早已经肯定霍府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答案就在这黑房子里。
那么,她凭什么认为霍府里有着这么一个秘密?难道就光凭丫鬟小翠的失踪和那个疯子小美的几句胡言乱语?在苏珍丽的内心,似乎也隐藏着一个秘密,而关于这个秘密的故事,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房子里黑乎乎的,这也难怪,房子没有窗户,外面的阳光又无法穿透墙壁,这好似人内心,总有些东西是见不得人的。
苏珍丽摸到了一个蜡烛,手哆嗦着摸出火石,点了好几下才把蜡烛点燃,微弱的烛光并不能让她多看到多少东西,但至少有了一丝光明,能让她感到不那么害怕了。
房子里除了她,好象并没有其他人,整个房子里面都空空荡荡的,苏珍丽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造了这么大的一个房子,难道只是摆设摆设?
她缓缓的往里面走,当一个人的内心被疑惑填满时,她便已经忘记了何为恐惧。
她就那么一直走着,直到那堵高高的墙壁出现在烛光的照耀下。
已经到头了?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苏珍丽心里道。她转身正想离开,忽然听到墙壁里传出了几声微弱的叮叮声,好象有人在锤打什么东西一样。苏珍丽放下了蜡烛,把耳朵贴在墙上,这下声音变的明显了,叮叮叮的在空房子中显的格外刺耳。
里面还有隔层!苏珍丽几乎叫了出来,她一手按着心跳加速的胸口,另一手很小心的在墙壁上摸索着,她已经忘记了害怕,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她所知道的,那就是自己非常非常渴望看到墙壁后面到底是什么!
终于,她的手摸到了一个很小的凹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下去。
吱呀一声,墙壁边上打开了一扇小门,这门的颜色跟墙壁的颜色一模一样,怪不得她刚才没有发现。随着门的打开,一道有点刺目的光线从里面逃了出来。
咕噜噜的响声由远而近的传了过来,苏珍丽借着里面的光线看去,一个小球模样的东西正朝她滚来,一直碰到了她的脚才停了下来,她低头看去,等到她发现那东西居然也在看着她的时候,心剧烈的一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因为那东西居然是一个人的脑袋——小翠的脑袋!
(六)
迷糊中,苏珍丽好象听到若有若无的争吵声,霍老太太的脑袋忽然出现在她跟前,然后,霍正山又狰狞的出现在她背后,苏珍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前一后的母子俩各自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刀。
“脑袋!脑袋!我要你的脑袋!”霍老太太忽然大叫着朝她扑了过来,苏珍丽想逃,却发现双腿象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救命啊!” 苏珍丽一声尖叫,从地上直起了身子,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满身大汗,才明白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
刚才那个头呢?一想到刚才小翠的脑袋居然滚到了自己的脚跟前,苏珍丽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翠已经死了?苏珍丽抱着脑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很难想象一个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姑娘,今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是谁杀了她?难道是霍老太太?是的,昨天是霍老太太叫她出去的,一定是她杀了小翠!苏珍丽内心道。
“你一定认为是我杀了小翠吧?”一个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苏珍丽忙顺着声音看去,霍老太太出现在她跟前,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仍旧在这黑房子里面,不由往后退了退,尖叫道:“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霍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是的,昨天是我把小翠叫了出去,但后来又让她回去了,我并不是一个凶残的人,我只是一个老太婆,何况我有什么理由去杀她呢?难道就因为她知道我想剪你的头发,我就把她杀了?”
“剪我的头发?” 苏珍丽奇怪道。
“难道小翠昨天没告诉你吗?”霍老太太也奇怪了,说,“我昨天正在跟正山商量剪你头发,被小翠偷听去了,我以为她告诉你了,所以把她找去训了一顿!”
“为什么要剪我的头发?” 苏珍丽手紧紧抓住了自己乌黑的头发,问。毕竟,一个女孩子家最看重的是自己一头的黑发,要知道,那可是代表一个女孩子声誉的问题,按照长辈的说法,长发断了,就等于她已经了断尘缘。
“因为你的头发柔顺,黑亮,是做御笔的好料!”霍正山出现在他们面前,用他那独特而低沉的声音说。
“御笔?” 苏珍丽张大了嘴巴。
“是的,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霍家是专门给当今皇上做御笔的!正因为这个关系,我们霍府才能如此富裕腾达!”霍正山道,“但要找御笔的原材料,那是非常容易的事情,特别是笔毛,需要从四十九个年轻女孩的头发中挑选最柔顺最光泽的一百根,十洗十晒,十剪十晾,任何工序都要做到一丝不苟,出了一丁点差错,一切就要重来!”
“而且,你要知道,那四十九个女孩也必须百里挑一,毕竟每个人的发质各不相同,所以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抚摩着你的头发说你是个可造之材,那是对你头发的认可啊!”霍老太太接话道。
“那这里就是你们造御笔的地方?” 苏珍丽惊讶道。
“是的,皇上下了圣旨,必须挑选一个隐蔽的地方为他造御笔!所以,我们造了这个没有窗户的黑房子!”霍正山道。
苏珍丽思索了下,对霍正山道:“小翠那天还说你曾经有过六个什么,她只说了一半便被娘喊了出去!”她内心已经认可了他们的解释,于是又喊霍老太太作娘了。
霍正山叹了口气,道:“有过六个夫人!”
“什么?” 苏珍丽瞪大了眼睛。
霍老太太忙解释道:“没办法,为了寻找四十九个女孩的头发,正山只能这么做!”
“也就是说,当初你们其实看中的并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一头头发?” 苏珍丽颤抖道。
霍正山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苏珍丽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一夜之间麻雀变凤凰,原来全靠了自己那一头出众的头发,她忽然之间感觉只想哭。
(七)
拖着沉重的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苏珍丽瘫倒在床上,眼神有点迷茫的看着窗口,旧迷团解开了,新迷团却又冒了出来。小翠莫名的死去,凶手却不知是谁。忙了一天,又累又饿,迷糊中,她又睡着了。
又一个早晨到来了,当苏珍丽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一对大眼正紧靠着她的脑袋看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忙一骨碌滚进了床的内部,盯睛一看,除了小美还会有谁?
“你难道不能换个方式来看我吗?” 苏珍丽有点生气了。
小美拍着手道:“怎么样?知道黑房子里的东西了吗?”
苏珍丽忽然一脸严峻,她用少见的居高临下口气道:“小美,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小美抓了抓脑袋,道:“你说呢?”
苏珍丽叹气道:“我忽然明白了,其实那天你看似疯疯癫癫的答非所问,可却用话一步一步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那黑房子上,所以那天我才那么大胆,有了想去黑房子一探真相的冲动!”
小美停住了笑容,突然间象换了个人一般,举手投足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疯癫,俨然是一个大家闺秀。“少奶奶,你的确非常聪明!”小美有点佩服道。
苏珍丽盯着小美的脸看了一会,突然道:“小翠是你杀的吧?”
“我?”小美笑了,道,“我为什么要杀她?”
是啊,小美有什么理由杀小翠呢?苏珍丽糊涂了,问:“那你装疯那么多年为了是什么?”
小美又笑了,说:“我有说过我是疯子吗?我有说过以前我也装疯子吗?”
“难道……难道你仅仅是在我面前装疯子?” 苏珍丽惊讶道。
“不错!”小美道,“因为我知道如果直接让你去黑房子探察,你必定不肯,说不准还会怀疑我是杀小翠的凶手,所以我只好装疯子,却又在言语中把你的好奇心勾起来,让你无法控制自己寻求答案的冲动!”
苏珍丽叹气道:“小美,你究竟是谁?”
小美道:“你难道只凭霍老太太和霍正山的满口蜜糖,就认为小翠不是他们杀的?你相信他们了?”
苏珍丽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双手抓住了小美的肩膀,道:“小美,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美忽然眼睛红了,道:“我只想杀了霍家的人,为我姐姐报仇!”
“你是说……小翠是你姐姐?”看到了小美肯定的眼光,苏珍丽又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没有说?”
“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小美委屈道。
苏珍丽转念一想,也对,如果一开始小美就说她是小翠的妹妹,而小翠被霍家的人杀了,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相信的。
“小美,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找出杀人凶手的!” 苏珍丽坚定的拍了拍小美的肩膀,轻轻道。
(八)
又是在黑房子里。
“按照你的说法,你觉得我们是凶手?”霍老太太笑道,“你会相信一个疯女人的话吗?”
苏珍丽道:“小美不是疯子,难道你们会不知道?”
霍正山笑了,说:“一个平时又笑又哭看到猫狗的粪便会扑上去吃的女人,难道还不是疯子?”
苏珍丽有点迷糊了,她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刚刚小美还告诉我,她只是在我面前装疯,在别人面前,她都不会装疯卖傻的!”
霍老太太走到苏珍丽的跟前,说:“小丽啊,我不是都已经把我们家的情况告诉你了吗?我们霍家要的只是头发,而不是整个人头!再说了,小美那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疯疯的,要不是我们要等着她把她那一头出众的头发养长,我们早把她赶出霍府了!奇怪,怎么她说她是小翠的妹妹吗?不可能啊,小翠是正山从南方买来的,而小美是我从北方买来的,一南一北怎么可能是亲姐妹?”
苏珍丽愣在了那里,她忽然发觉两边的人都各自说的有理,而自己站在中间却不知道谁在说谎,更可怕的是如果再不拆穿这个谎言,自己早晚都会落得跟小翠同一个下场。
“我把小美找来,跟你们当面对质!”良久,苏珍丽吐出了这句话。
一方面是哭泣的小美,一方面是满脸鄙笑的霍家母子,苏珍丽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她实在糊涂了。
霍正山看了看正在擦眼泪的小美,走到苏珍丽跟前,道:“小丽,你实在太容易相信人了,那天我都不是把我们家族的一切向你抖露了吗?你难道还不相信?小美说我们杀了小翠,可我们杀了她有什么用?如果要头发,那干嘛要杀她?要知道鲜血染上了头发,那头发就没有用了!我看,是小美把她杀了吧,然后架祸到我们头上!”
苏珍丽安静的听着,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霍正山的脖子,在他的脖子上,一只小蚂蚁正慢慢的爬着。霍正山也感觉到了脖子上的痒,用手一抓,看了看,笑道:“一只小蚂蚁而已!”
苏珍丽走到小美跟前,用手挽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小美,我想我已经确定谁是凶手了,你姐姐的仇很快就要报了!”
霍正山脸色发白,嘴唇颤抖道:“苏珍丽,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苏珍丽转头盯着霍正山,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小翠是你们杀的!”
霍老太太冷笑了几声,道:“证据呢?”
苏珍丽没有理会她,只是冷冷道:“你们有可能是在为皇上做御笔,也有可能没在做,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还在做另外一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霍老太太和霍正山都铁青着脸,没有说什么,小美显然被苏珍丽的话吸引住了,忘记了擦拭脸上的泪水。
“我听说,现在在黑市上卖的最好的,最能赚钱的并不是鸦片,而是人骨艺术品!” 苏珍丽缓缓道。
霍正山不由倒退了几步,而霍老太太也象泻了气的皮球般靠在墙上,小美则张大了嘴巴,惊讶的看着苏珍丽。
苏珍丽扫视了他们一眼,道:“人骨艺术品,就是用人的骨头所造的艺术品,比如人骨假山,人骨饭碗,然后把这些东西高价卖给一些有钱人,满足他们变态的需要,霍老太太,您认为我说的对吗?”
霍老太太擦了擦汗水,强装微笑道:“想不到我们认为最笨的一个人,原来是最聪明的!”
苏珍丽微微一笑,说:“多谢娘夸奖!”她特意把“娘”说的重重的。然后,转了转身,继续道:“制造这种艺术品,需要还带有体温的人骨,据说这样才能把一个人的精华毫无保留的储藏进艺术品中,所以,必须要用刚死去的人的骨头,特别是头盖骨!”
小美倒吸了一口冷气,轻轻道:“那不是要杀很多人?”
苏珍丽看着小美,道:“据我所知,霍正山曾经有过六个夫人,想必这六个夫人都拥有最圆润的头盖骨吧,是不是跟我的头盖骨差不多?我想,她们现在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霍正山忽然哈哈大笑,高声道:“苏珍丽啊苏珍丽,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的!不错,她们都已经死了,而她们的头盖骨为我换来了荣华富贵!我现在全告诉你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小美急切道:“难道你们杀我姐姐也是为了这个吗?”
霍正山鄙夷道:“小翠?哼,就她那头盖骨,又扁又凹,送给我都不要!要不是她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怕她告密,让到手的肥肉飞了,我才懒的杀她!”
小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忽然又飞扑向霍正山,叫道:“我要杀了你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你!”
霍正山一巴掌把小美打了回来,厉声道:“你拿什么杀我?用你的手吗?你行吗?!”
苏珍丽一把搂住了小美,在她嘴边道:“冷静点,小美,不要冲动!”
小美瘫倒在苏珍丽的怀里,早已哭成了泪人。
苏珍丽转向霍正山,道:“我想,你刚刚所说的肥肉,应该指我吧?”
霍老太太接话道:“不错,小姑娘,说的就是你,你进门第一天我就摸过你的头了,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好头盖骨,如果用你的头盖骨做原料来加工,肯定能卖出一个天价!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你突然认为是我们杀了小翠,而不是小美杀的?”
苏珍丽冷笑了一下,道:“霍老太太,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老难道忘记了前几天我是怎么惹你生气的吗?”
霍老太太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为了一只蚂蚁……”
“不错!” 苏珍丽高声道,“就是因为蚂蚁!你跟霍正山一样,身上总是暗藏着蚂蚁,普通人可能不太在意,不会发现,可我却从小怕蚂蚁,而且我也知道,蚂蚁喜欢吃肉,想必它们已经喜欢上了吃死人肉了!你们在把死人骨肉分离的时候,引来了爱吃人肉的蚂蚁,结果蚂蚁又爬到了你们身上,所以才让我看出了破绽!”
霍老太太的手在脖子上一拍,打死了一只蚂蚁,看了看,摇头道:“都带血了,看来这群蚂蚁已经变种了!”
霍正山忽然插嘴道:“我想,你的理由不仅仅只是蚂蚁吧?你似乎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们霍府了,不然光因为一个丫鬟的几句话,你会独自来黑房子探个究竟?而且你对人骨艺术品又了解如此丰富,你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好象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你似乎在等待什么……”
苏珍丽拍了拍手,打断了霍正山,道:“霍家少爷不愧是霍家少爷,思绪就是比别人慎密!”她看了看怀里的小美,轻轻道:“其实,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个人骨艺术品的疯狂爱好者,他为了搜集一架用人头盖骨做成的假山,倾家荡产,花光了一生的积蓄,可当他买到那假山时,却发现那头盖骨上某一部位有一细微的破处,而我那失散多年的姐姐小时候因为摔了一交,头盖骨也是那破了,这才发现,假山居然是用我姐姐的头盖骨做的,悲愤交加下去世了,我从小没有母亲,那时就决定,要顺藤摸瓜,找出杀我姐姐的凶手!”
霍老太太喃喃自语道:“头盖骨上有细小的破处……哦,那应该是正山的第三个夫人吧……”
苏珍丽含泪道:“我费尽千辛万苦进入霍府,就是要为我姐姐报仇!”
小美轻声道:“现在,也要为我姐姐报仇!”
霍正山哈哈大笑,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天真吗?你们两个弱女子,拿什么来报仇?”
苏珍丽缓缓道:“霍正山,你刚才不是说我似乎在等待什么吗?那么,我告诉你,其实我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霍老太太和霍正山异口同声问。
“看看你们身上吧!” 苏珍丽微笑道。
霍老太太和霍正山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不觉已经爬了许多蚂蚁,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正不断从地上拥上来,他们越拍打,蚂蚁就咬的越凶……
小美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闭上了眼睛。苏珍丽扶着小美的肩膀,柔声道:“以后,就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而霍府的一切资产,都是我们的了!”她又转身朝已经在地上打滚的霍家母子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最怕蚂蚁吗?因为我一直在研究一种药,把这中药撒在某个人身上,蚂蚁便会奋不顾身的去咬那个人,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以前一直没有揭穿你们,是因为那药还没研究成功,而现在……哼哼!也只有我才知道,蚂蚁有时候会变的那么凶狠,所以我对蚂蚁总那么害怕……”
忽然间,她感觉小腹一阵疼痛,骇然望去,只见腰上深深的插着一把匕首,而怀里的小美,则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我觉得,”小美说,“与其两个人分霍家的产财,倒还不如我一个人享用好了!”
苏珍丽悲哀的倒在了地上,她忽然发现那匕首似乎刺穿了腰里挂着的那包药,她已经能感觉到她最害怕的蚂蚁爬上了她的身体……
而小美,则绝望的看着黑房子的大门,原来在他们进来以后,这扇从来不上锁的大门被霍老太太挂上了一把厚厚的铁锁,钥匙,却已经消失在黑压压的蚂蚁中了……
谁也不知道,在这黑房子的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阴暗的黑房子吞噬了阴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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