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天涯在哪里?”我趴在父亲的背上,突然问到。
“孩子,天涯就是我们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找娘呢?您不是常常说娘在天涯吗?”
“只要我们找,就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哦,我明白了,天涯就是不去就找永远到不了,只要用心去找,就可以到的地方。”我高兴的说。
“爹,我们找到娘了,娘还会丢下我们吗?”
“不会的,你娘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人,她不会丢下我们的,不会的……。”爹喃喃的念叨着,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那断臂在轻微地痉挛。
“爹,那是谁,这么多人围在她身旁?”
“孩子,那就是你娘,”父亲叹了口气,“以后你就要跟着你娘过日子了。”
“爹,你不是说娘在天涯,我们要用心去找吗?”
“孩子,天涯有时并不远,你长大了以后就会明白的。过去吧,孩子,你娘在等你呢。”
“可是,您不过去吗?”
“不了,以后好好听娘的话,不要象爹一样没出息。”父亲抚了抚自己那断臂的衣袖,哽咽的说。
我长大了,是在唐门长大的。我娘是唐门门主的二妹,而我,成了唐门的少门主。
在离开爹以后,我学了很多东西,但已经不是爹教我的四书五经了,而是唐门的暗器与毒药。大舅每天都来督促我,因为我是唐门唯一的嫡系。我得挑起下一代堂门门主的重任。
我很聪明,并不是我自己这么说,而是大舅对我说的,他说,一个不到二十岁人,就把唐门绝技练的就有所小成,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时常想起爹,就是在熬制毒药,给暗器淬毒的时候,我都会时常想起他教过我的那些歌词与赋韵,想起他每天深夜打磨着他那柄已经失色的剑。那嚯嚯的默刀声,我还印象深刻。因为那时我总是问他,为什么他每天晚上都磨剑,而爹总是沉默不答。
爹是一个平凡的人,现在我只能这样想,因为他沉醉的是歌词诗赋,而在这个以强者为荣的时代,他只能做一个局外人。而我,自从被她送到娘身边,就注定了得争雄江湖。
娘是一个忙人,我只能这么想,因为自从我见那次我见过娘以外,我再没有见到过她了,每次我问起大舅,大舅总是说娘很忙,忙得没时间见我在这亲生的儿子虽然她也很想念我。
我变了,照着唐门预定的方向改变了。我变得很冷血,很无情。渐渐的,我心中只有了唐门绚丽的毒药与尸体上流的紫黑的血以及对爹的思念。
在我二十岁生日时,我第二次见到了娘,她很憔悴,没有我初见她时的容颜焕发。她见了我,只是冷冷的说:“好,你现在可以出去炼炼了,用我们唐门的毒和暗器,打出我们唐门的新天地。”
我不知道这样才算唐门的炼炼,所以我来到了爹的住处。
爹更憔悴,也更衰老了,四十的人,看起来想一个快六十的老头了。他的茅屋中间还是挂着他那把每天都磨的但已经失色的剑。
“爹。”我刚叫他,但他用他墙壁上的剑把我赶出了那间我生活了八年的茅屋。
我拿出一支五花针,但我最后还是没有射出去,而掉在了地上。第一次,我发现暗器和毒是那么的无助。
我被抓回了唐门,也许应当说请吧。
我回唐门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那个忙的没时间见我这个亲生儿子的娘。
“你去看你爹了?”她仿佛很生气,憔悴的脸上青筋暴起的痕迹。
“我再也不会去了。”我淡淡的说,走出了那间压抑的房间。
我第二次出去时,不再是炼炼了,而是有着明确的任务。
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一单生意,一单杀人的生意。唐门就是靠这种生意生存的。
那人在江南,据说是霹雳堂——一个以制火药与火器闻名的帮会的门主。当我找到他时,他正在酒庄喝酒,喝那种只有江湖壮汉才喝刀子酒。那是他的地盘,所以他很放肆的喝着,仿佛要把他的英雄与豪迈全部在酒上体现出来。
我耐心的等他把酒喝完,当他走出酒壮时,我射出的淬毒五花针轻轻的扎在他的眉心。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翻墙而去。
我惹祸了,原来唐门杀人,仇家不会找唐门,而找买主。但这次的买主是唐门,也就是说没有买主。也就是说,这次所有的事情得我一个人承担,因为唐门早就声明了不为自己的恩怨私仇杀人,这是每一个杀手组织都得遵守的,每个行业有每个行业的规定。我被陷害了,而陷害我的,是我的娘和大舅。
逃亡的日子并不好受,尤其追捕者是一批擅长火器与火药的高手。我钻过狗洞,睡过牛棚;扮过小二,装过死尸。在山川,在沼泽,在乡村,在市集,我用我的暗器结束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一个月了,我不知道我脚磨了多少血泡,也正象我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杀了多少人一样。唐门的杀人绝技的确非同一般,它不愧为杀手行业的翘首。
当我回到唐门时,迎接我的是鲜花与掌声。是的,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江湖上并没人说霹雳堂的事,一个已经灭亡了的帮会,是引不起众人关注的。所以,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改变,不会有人来找我麻烦,因为不会有人知道一个批着麻布,蒙着面的无名无姓的人到底是谁。况且,唐门已经有替身代替我死了。
我依然活着,麻木的活着。在我的心中,现在已经没有歌词诗赋的韵律,只有毒与黑血,一滩滩被毒染的黑血。
当我接到第七十四单任务时,我又来到了爹的茅屋前。但这次我没有喊他,而是直接掏出了我最常用的五花针。娘的话语历历在目:“要想成为唐门的接班人,就要绝情到底!”
爹出来了,抱着他那把失色的剑,呆呆地看着我,喃喃道:“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接着是长长的叹气。
我看着他,慢慢地举起手,无情的五花针带着绚丽的色彩射向他眉心。
“叮当”五花针破天慌第一次被拦下了。爹横拿着剑,而五花针稳稳的插在他的剑鞘上。当我在准备拿暗器时,他已夹着一股风向我射来;当我暗器拿到手时,我的胸口已经顶着一把硬物;当我的暗器发出时,我胸口受到了一股大力的撞击。
我一个趔翘,甩出三四步,而爹,他已经瘫坐在地上。我用的毒是娘特制的一种奇毒无比的毒,它不会马上要人命,但会使人丧失活动能力,慢慢的腐蚀而亡。
我检查我胸口,并没有预料的伤口。我冷冷的走过去,拾起那把我小时侯非常好奇的剑。
“孩子,你还记得我教你的经书吗?”爹缓缓的说。
我一颤,第一次发现面巾其实隐隐瞒不了什么。
“你小时侯总是问我,为什么天天磨剑,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爹接着说:“那是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得面对你们,不是你,就是娘。”
我低下头,看着那剑,他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光鲜的色泽,我用手轻轻的抚摸它,却惊异的发现,它已经没有了刃。这是一柄没有刃的剑,也就是说,这是一柄不具有任何攻击的剑,犹如秋大娘的剑器。
“我原先也是一个江湖人,而且是人们称为的高手的江湖剑客,那次你娘之所以带那么多人来节你就是如此。”爹看着我,接道:“唐门是一个毁人的地方。我做错了很多事情,但当我悔改时,已经有了你。所以我留下一条手臂,带着你离开了它。”
“但为什么又把我送回去?”
“孩子你不是问过我天涯在哪里吗?那时,其实我知道你娘在哪里,当然,你娘也知道我们在哪里,但我们彼此的距离就是天涯。我不想再害人了,但对你娘我无能为力。相反,你娘却能影响我。孩子你和她生活了这么久,你应当明白。”
想起霹雳堂的事,我深深的点点头。
“孩子,现在,你还能和爹一起学歌词诗赋,一起磨剑吗?”
我摇了摇头,丢下一瓶解药,漠然的离开。
爹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而且是有拖累的人,所以他只能为自己赎罪,但我得为我做的负责,不管是为我还是为他。
我还是呆在唐门,三个月后,唐门门主去世了。不久,因为为大哥去世伤心过度的唐门二姑宣布退出江湖。
一年后,唐门宣布不理江湖事,专心做药材生意。
二年后,新任唐门门主让位,就此云隐。
后来,人们发现在一座茅屋前,有两个怪人,白天读经,晚上倒着磨剑,整天疯疯癫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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