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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树林中,三匹马扬尘而来。马上的人没有坐着,却是站着。每匹马上站着两个小孩,一共六个,年龄大概十一二岁,身着黄衣,一条黑腰带束在腰间,背上挂着长剑。茶药蛋一见,不禁说了一句:真好看!
三匹马穿过墨树林,来到童阿瘦眼前,六个小孩双双翻身下马,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动作非常自然。童阿瘦倒退了一步,将木头和茶叶蛋两个少年拉到自己身后,如同一只母鸡保护自己的小鸡。
木头见六个小男孩站的地方,正是六合方位,心中暗暗吃惊,心想童阿瘦刚和冷黑衣动过手,现在疲惫不堪,信心大损,如果来的真是高手,莫说要保护自己和茶叶蛋,他自己的性命都可能不保。
此时,又有两匹马绕过了墨树林,慢悠悠地走过来。左边是一个书生,摇头晃脑,寒冬天气积雪正厚,他手中却拿着一把折扇,坐在马上一扇一扇。右边是一匹红枣马,上面坐着那个人和书生正好相反,面无表情,也穿着一袭黄衣,五十岁上下,一缕黑须,皮肤看起来很干燥,带着丝丝皱纹,但眉宇间有一股飒爽傲气。
书生说话了,他摇着折扇说:“哪一个是王子啊,自动站出来,哦——怎么一会打扮成小和尚,一会又打扮成小乞丐,衣衫褴褛,我都认不出来,你看你跑了这么远,不但把梅原六兄弟累得,还要我们天下第一剑客冒着严寒,亲自出马,安的什么心啊!”
书生一开口,木头就知道这书生并不是书生,尖声尖气,显然是一个宫中的太监。
童阿瘦却没有去注意什么尖声尖气,他只听到了“天下第一剑客”六个字,眼睛死死地盯着马上的黄衣人。一天之内连遇两大剑客,这将是什么样的际遇?这个人难道就是天下第一剑客欧阳天楚?
但黄衣人却没有看童阿瘦,他的眼光绕过所有的人,死死地看着木头。他的目的十分明确,他要的就是这个人。
欧阳天楚终于看到了童阿瘦,他说:“是不是你死了,这个孩子就可以给我?”他伸出一个手指,指着木头。
童阿瘦答道:“将我打败,我就不管,但不等于将人交给你。”
“死和败有什么区别么?”
“死了不等于败了,但败了就没有理由活着。”
欧阳天楚冷冷一笑,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水分:“说得好!那你如何才算败了?”
“败了就是一无所有。”
“哦?那我倒应该知道,你现在都有了些什么?”
“剑和速度。”
欧阳天楚又是冷冷一笑,对那六个黄衣小孩说:“你们六兄弟听好了,要了他的剑,破了他的速度,最后让他一无所有,别去伤他的命,让他走。”
六人齐声道:“是!师父!”
童阿瘦一阵失望:“你不和我比剑?”
“这次出来我没带剑,只带了这六个孩子,他们就是我的剑。”
这时有两个黄衣孩子走到童阿瘦对面,长长一揖,道:“我二人奉师命比剑,剑分实剑、气剑、意剑,无论长短,自成境界者胜之。请!”
童阿瘦一笑:“我的剑没有什么意境,就只有一招了!”话音刚落,童阿瘦长剑出鞘,前刺,左一下右一下,快如闪电。
两个小男孩双双飘退了一步,突然一脚点地,身体急旋——左边向右旋,右边向左旋,活生生将童阿瘦的剑夹在两人中间。
童阿瘦只觉得一股力道由远而近,飞卷而来,自己一刺之力刚尽之时,长剑已经脱手。童阿瘦怔怔地站在那里,这才意识到,小男孩身上那件黄色的衣服,应该是金丝织就,刀剑不入。
两个小男孩将童阿瘦的长剑交到欧阳天楚马前:“师父,剑已经到手!”欧阳天楚却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巴掌,怒道:“一招?夺一把剑用了一招?在他拔剑的瞬间,剑就应该到手!去把,把剑还给人家。”
两个小男孩一言不发,很沮丧的样子,将长剑拿到童阿瘦面前,插在雪地里,退了下去。
两个下去,就有两个走上来,朗声道:“奉师命比速度,我们分五个回合如何?”
“都好。”
“你是右手用剑,右手我们不伤你;你的左手有五个手指,我们的左有也都有五个手指。每一个回合,你输了,砍下左手一个手指,我们输了,也各自砍下一个手指,你一个换两个, 如何?”
“我童阿瘦从来不占别人便宜,一次输了,我砍两个手指,再次输了,我再砍两个手指,第三次要是输了,除了砍去最后一个手指,我这条性命也任凭处置!”童阿瘦怒火中烧,拔起雪地中的长剑。
两个小孩却道:“别!把剑插回去!闻说你的剑很快,快得看不到,那么,拔剑也应该很快。我们第一个回合是比取剑,谁先拿到你的剑,就算赢了。”童阿瘦把剑插了回去,退后几步。
茶叶蛋这时也从后面钻出来:“你们谁来喊开始都不公平,我来喊!”他站到童阿瘦和两个黄衣男孩中间,把一只手举高,用力一摔:“开……始!”刚喊完,他自己却朝着剑跑了过去。他站在他们中间,离剑却只有两步。茶叶蛋一把抓住长剑,拔出,朝童阿瘦扔去。但就在这一瞬间,茶叶蛋感到自己也飞腾了起来——那两个黄衣男孩眼看抓不到剑,将他一把提起,朝长剑投去,去势比剑还要快,要是撞在剑锋上,那也必死无疑。
童阿瘦见茶叶蛋用这种方式来帮自己,又是感激,又是恼怒!不敢接剑,却去接人,把茶叶蛋一把接下来。这样一来,长剑自然就落到两个小男孩手中。黄衣男孩又把剑送到欧阳天楚马前,欧阳天楚又是大怒:“剑性应以人性为依归,这样赢了有什么意思!”
“可是对方使诈!”两个男孩辩解道。
欧阳天楚却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巴掌:“没什么好说的,童少侠,这一回合算了平了吧!”说完,将剑扔回给童阿瘦。
童阿瘦接剑,一挥手,便将左手小指和无名指砍了下来,鲜血淋漓:“输了便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男孩继续说:“那我们的约定是否还继续?”
“当然继续。”
“好!师父常说,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在于无念无量之间。我们虽不知道什么是无念无量,但也知道身法在剑法之先,第二回合我们比身法的快慢如何?”
“如何比法?”
“你已经受伤了,我们兄弟俩也不占你便宜,只要你动,我们就跟着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我们跟丢了,就算我们输了,条件有两个,第一不出这方圆五十步之外,第二你受了伤,所以我们只比速度,不比拳脚。师父刚才说了,人性在剑性之先。如何?”
“好!”
刚说完,童阿瘦便如一朵黑色的云朵,飘了起来。两个小男孩也如两道金光,紧跟其后,他们一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童阿瘦肩膀上。无论童阿瘦如何挣扎,那两只手,都死死地贴在他的肩膀上。
童阿瘦突然又慢了下来,两道黄色的阳光也慢了下来;童阿瘦忽快忽慢,那两道也跟着忽快忽慢。他们缠绕在一起,就如太阳给乌云镶上了金边。
童阿瘦终于停了下来,面如死灰。两个男孩也停了下来,说了一声:“得罪了!”
欧阳天楚微微地点了点头,显然,这一次让他满意。也显然,这一次算是彻底地打败了童阿瘦。在他身边那太监也尖声尖气地说:“早就听说欧阳氏有一套独门功夫叫‘如影随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完哈哈大笑。
童阿瘦见长剑举了起来,伸出左手的中指和食指。
“慢着!”木头一把抓住他的手,“童叔叔,我师叔将我托付与你,让我拜你为师,看来,他是看错人了!”
“没错,他是看错人了,我武功低微,就连一群小孩子都打不过,我又如何能当你师父呢!”
“他看错人,不是因为你的武功,而是你好强斗勇,意气用事,一点都没有为我们想想——你把一切都输光了,你用什么照顾我!你如何对得起我师叔那条手臂!”
“他的手臂能接回来,没有丢,但是我这两个指头不能留!”童阿瘦长剑一挥,还是硬生生把两个指头切了下来,“如果连砍两根手指我都不争气,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这样一来,童阿瘦的左手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手掌,连着孤零零的一只拇指,看上去极是诡异恐怖。
木头含泪为童阿瘦包扎手上的伤口。
童阿瘦接着道:“这第三个回合,我赌我的命,我赢了,你们要放这两个孩子走!”
欧阳天楚和太监互相看了一眼,太监摇了摇头,欧阳天楚扭开脸,道:“好!赢了,你就带他们走吧!输了也没有人要你的命,把剑留下,做个证据,你自己离开就是。老五老六,这一回合,你们俩陪童少侠比剑,点到为止,不许伤人!”
这时旁边那个太监尖声说道:“不许伤人……那算哪门子打斗啊?国王以上宾之礼待你,让你来抓逆贼,自然是敬重你天下第一剑客的威名——你看看去抓顾如蠢的,都是小角色——国王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你能一举成功,而现在你却动什么菩萨心肠,不许伤人,还不如让我代劳!”
说毕,太监暗提了一口气。但欧阳天楚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公公为何如此看不起我那两个小徒儿,说句不该说的话,以公公的功力,也休想在三十招之内拿下我那两个不肖的徒弟呢!”说完欧阳天楚哈哈一笑,太监却哼了一声,闷声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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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三十招下来,童阿瘦却是占了上风。童阿瘦只攻不守,两个黄衣男孩却因为不敢伤人,每每剑尖已经点着了童阿瘦的皮肤,硬生生地抽了回来,以致招数大乱。童阿瘦更是无所忌惮,一招紧似一招,都是致命的招式。
欧阳天楚见自己两个徒弟越来越不济,便出口指点:“拈贴粘随,如胶似漆,步步为营,牵连限制。”二黄衣男孩当即会意,剑风一变,使的全是柔婉之功,使童阿瘦慢了下来。
在一边那个太监不禁出言嘲讽:“临阵授徒,未免太迟了吧!”说完不屑地瞟了欧阳天楚一眼。但他话音刚落,突然有一个嗡声嗡气的声音道:“要破解这‘粘’字诀,却不是快剑,而是要用‘滑’字诀,孩子,泥鳅入泥,雪橇入雪,以巧劲换蛮力,才是正道。”
话音一落,四野又无声无息。童阿瘦得到指点,剑随意转,又将黄衣男孩逼退了几步。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这声音是从什么地方飘出来的。最后大家的眼光都落到欧阳天楚脸上。但见欧阳天楚也面露迷惑之色,一言不发。
太监见有人来烦扰欧阳天楚,觉得时机已到,又暗提一口气,纵身而起,扑向童阿瘦:“欧阳先生,我们当太监的都有不良的嗜好,见到这么英俊的剑侠,不但技痒,而且是手痒,这你还得见谅!”
太监折扇一展,扇上竟然都是尖尖的铁钩。木头在旁边不尽失声叫道:“奇门兵器,小心有毒!”
“没毒没毒——”太监连攻五招。三招连拍童阿瘦面门,两招轻轻一带,将两个男孩逼退,并说:“贤侄,一边歇息去吧!”
童阿瘦怒道:“你来插手,哪之前的约定还算不算?这不是车轮战么?未免欺人太甚了!”
太监冷冷一笑:“没有什么约定,今日咱家就要看看你这衣服下面,究竟是什么货色!”说完又是一声淫笑。
童阿瘦被他这样一笑,但觉浑身都不自在,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太监的招数又快又狠,动作看似飘逸,但所攻之处,不是眼睛,就是咽喉和下阴。
太监又说话了:“孩子,你已经苦战了这么久,不是应该休息休息么?要不今晚就陪咱家好好睡一觉,决不会亏待你的!”说完又是一阵淫笑。
茶叶蛋在一边说:“他这是攻心的战术!”
太监说:“什么攻心的战术,这三招之内,我不果不扒下他的上衣,我就不姓钱!”
钱太监右手折扇一挥,扑向童阿瘦面门。童阿瘦挥剑就挡,但挡了个空——钱太监折扇突然转向,直扑童阿瘦下阴,这一招来得突然,童阿瘦只能回剑再往下挡,上盘破绽大露,钱太监又一收折扇。童阿瘦大惊失色——如果他现在攻向自己的面门,那是挡无可挡,慌忙也收剑向上。
但钱太监非但不攻上盘,而且依然用了上一招,直攻下阴。这一来又在童阿瘦意料之外,他慌忙又抽剑往下一格。
这时,钱太监的折扇在空中突然改变方向,贴向童阿瘦腰间,铁钩一带,把童阿瘦的腰带扯掉,身子一沉,一个起落已经钻到童阿瘦身后,一把扯住他的后衣领,一用力,果然把他那件黑色的长袍扯了下来。
童阿瘦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手的武功竟能够在打斗之余,还将自己的衣服扯了下来。
钱太监越打越兴奋:“我平生只爱须眉不爱巾帼,你看这么冷的杀手,衣服下面也是细皮嫩肉的!”说完一抹口水,又是一阵淫笑,斜里一飘,一手稳稳地扣住了童阿瘦的脉门。
那个嗡声嗡气的声音又响起:“恐怕你是对女人也没能力,对男人也只有看的份,嘿嘿……”
钱太监哼了一声:“何方高人,鬼鬼祟祟算个什么英雄?”
良久,没人应答,钱太监又将视线拉回到童阿瘦脸上。
童阿瘦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钱太监连封他身上数处穴道,最后,伸出嘴去,对着童阿瘦的嘴唇亲了一口,反手一扣,就想去摘童阿瘦的裤子。
一条血性的汉子,受如此羞辱,童阿瘦眼睛一闭,热泪盈眶。
欧阳天楚在后面大叱一声:“钱公公请住手!”
木头再也忍不住了,一伸手,数片绿叶在手,一挥一送,无形剑直扑钱太监背心。钱太监一听背后风声大作,吃了一惊,折扇往背上一挡,只听吱地一声,折扇上两个小铁钩竟被击落。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欧阳天楚道:“亦宜老人的无形剑!”
钱太监大叫一声,将童阿瘦推倒在一旁,对木头说:“哟,咱家倒是小看了你这小孩子,小小年纪,有这般功力,不简单啊——”话未说完,他已经出招,连出三招,攻势凶猛。
木头招架不住,只能仗着轻身功夫了得,应急避闪。
在地上的童阿瘦脸色惨白,轻声道:“木头,一有机会就逃走,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不会难为其他人的。”
“逃走?哈哈……”钱太监大笑,手上的折扇大起大落,铁钩碰撞发出叮当之声,“小男孩我更喜欢!”
那个嗡声嗡气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孩子,他的折扇属于短兵器,是轻灵一路;你的无形剑仍未纯熟,只能一招一招发,适合长距离,是重兵器。若要取胜,须得‘不即不离’,以轻身功夫,和他保持七步距离,你便占尽了便宜!”
木头当即会意,依法而行,果然,钱太监因为距离原因,攻势大大减弱,只能一招一招硬着头皮接下木头的无形剑,甚是吃力。
欧阳天楚突然朗声说道:“雪堆中的朋友,还是出来相见吧!”说完一掌推出,掌风大作,卷起不远处一个雪堆。
雪堆被卷起之后,居然停在空中,不停地旋转。雪中人嗡声嗡气地说:“世人但知欧阳天楚剑法精绝,不想掌上功夫也如此了得!老夫说了太多话,终究逃不过你的耳朵。”
欧阳天楚抱拳道:“不敢!还请现身相见!”
“不急!待我收拾那个人妖再说!”雪堆方向一改,便飞向钱太监,“太监,不知这雪堆你喜欢与否?”
钱太监看到一个雪堆杀到,寒气逼人,丝毫不敢怠慢,右手折扇挡开木头的无形剑,左手也挥出一掌,想将雪堆推开。
不料,雪堆中突然伸出一个拳头,稳稳当当地击在钱太监的掌上。钱太监大惊,慌忙运劲接拳。
拳掌相交,无声无息。
欧阳天楚大叫一声:“公公小心!”
钱太监接了这一拳之后,接连退了十步,方才停了下来,口吐一口鲜血,叫道:“好霸道的拳法!”
雪堆却没有因为钱太监受伤就停了下来,它仍然飞旋着,第二次扑向钱太监。
钱太监这次睁大眼睛,小心应对,待雪堆飞近,挥动折扇,击在雪堆上。一击即中,钱太监心中大喜。
雪堆却又一次在空中凝住了。
突然,雪堆爆开。钱太监只觉得天地一片白茫茫,在这片白茫茫中,一只脚伸出来,正踢在他的膝盖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钱太监避无可避。只觉得一阵剧痛,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雪花落尽,地上多了一只黑色的大木桶。木桶中的人嗡声嗡气地说:“人妖啊,这次大折你一条腿,要是再胡来,老夫就要了你的命!”
欧阳天楚慌忙下马:“我道是谁,原来是前辈!认不得你的人,但认得你这只木桶!”
“江湖上的人都道我木桶老怪死在梅花部落的断弦崖,却不知我在这山中生活得好好的!欧阳天楚,这山中半步坡就是老夫居处,要是有空,可以过来喝茶!顺便帮我想想如何偷走冷孤艳的歇雁刀!”
欧阳天楚:“歇雁刀?前辈你是说这歇雁刀在这个山中?”
“废话!冷孤艳在山中,歇雁刀自然是在这山中!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木桶向地上一倒,就滚了起来,速度奇快,带起了地上的雪,看起来是一个雪球在地上滚。但在地上滚了一阵,雪球竟然凌空而起,在树冠上滚动,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地上的钱太监突然惊叫:“王子呢?那个木头呢?他跑了!一定是那个木桶老怪,一定是刚才……刚才他弄了一些雪花让我们都看不见……障眼法!一定是他把王子放在木桶中带走的!哎哟,疼死我了!”
一个黄衣男孩忍不住问欧阳天楚:“师父,那个木桶老怪到底是什么人?”
“江湖上历来有‘五圣三剑客’这样的说法,五圣就是五个和尚,这木桶老怪本来也是一个和尚……”
“这么说这木桶老怪也是五圣之一?”男孩打断道。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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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木桶老怪一把塞在木桶之中,一直带到了半步坡。
木头爬出木桶,竟忍不住哇哇地呕吐起来。他想起当日背着茶叶蛋去见他师叔,他把茶叶蛋捉弄得哇哇地呕吐。不想时光流转,自己竟也顶不住这木桶,呕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师叔冷黑衣现在如何了,蛇圣真把他的手接好了吗,他是否还是武功全失?
木头宁神坐定,就朝木桶中人问道:“喂,乌龟啊蜗牛!你抓我来这里干什么?”
“什么乌龟蜗牛?我是你木桶爷爷,亦宜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孩子!”
“你凭什么当我爷爷?”
“就凭你是木头我是木桶。”
“为什么木桶就是木头的爷爷?”
“那为什么木桶就不是木头的爷爷?”
“你别把问题抛回来,问你呢!”
“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的,不是每个问题都需要答案的。你以后就懂了。”
“你这是在回避,还卖老!”
“不用卖老,我本来就比你老!”
“不跟你搅这个!那你说你抓我来这里干什么?”
“没有干什么,因为我是你爷爷,总不能让坏人把你抓走吧?”
“那我不是还得谢你……”
“不要谢,谢了不就没了,我要折成任务——你帮我完成任务!”
“就知道抓我来准没安什么好心!”
说话间他们到了一棵大树之下。木桶老怪朝大树上看去,木头也看去,只见树上搭建了几间方方正正的木房子,有高有低。木桶老怪:“婉舟!婉舟!饭熟了吗?”
木房子中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答道:“爷爷,饭熟了!”
“你的腿能动了吧?”木桶老怪从木桶中伸出一只手,一提木头的衣领,就上了大树。
“已经不痛了。”木门开了,一个妙龄少女端着一碗白粥走了出来。木头一看,不禁呆了一呆,好清秀的一个女孩子。
那个叫婉舟的少女,似乎看都没看见有木头这个人,兀自走向木桶,把粥送到木桶老怪手中。
“你的脚好了,就要离开了,我就再也吃不到你煮的白米粥了。”木桶老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言语中似乎有很多不舍,“今天多了一个客人,如果还有剩粥,就给他一碗。”
木头心想,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如果没剩那我就没得吃了。
婉舟转身看了木头一眼,看到他一直看着自己,白了他一眼,转头对木桶老怪说:“还有一些,给他吧!”
喝了粥,木头感觉到周身舒服多了。环顾四周,却见不远处有一座庄园,忽然想起师叔冷黑衣曾嘱托自己照顾山中炼剑之人,便问:“老乌龟,这山里是不是有一个炼剑的人?”
“没有。”
“什么没有?”
“这里面炼刀的倒有一个,炼剑的没有。”说完,木桶老怪朝那座庄园看去,“来此十年,居然连刀都没见着……莫说刀了,就连冷孤艳我也没见着!”
“十年了?你来这干嘛?”
“偷刀。”
“偷刀做什么?以你现在的武功……”
“你懂个屁!只有拿到歇雁刀,我才能走出这个木桶,不当蜗牛,不当乌龟,谁愿意一年到头都在这木桶你待着!”
“我以为前辈有特殊的癖好。”
“呸!呸!呸!”
“前辈是不是和谁打了赌了?”
“如果不是教主遗令,‘刀回神教,人出木桶’,我才不管这摊子事儿呢!”木桶老怪愤愤不平,但又一笑,“不过这十年之中,我倒是在这木桶中练就了一身独门功夫!”说话间不无得意。
“那前辈……”
“哈哈,你终于叫我前辈,不叫我老乌龟了!”
“别高兴得太早,现在是有问题要请教你,等我把问题问完了,就继续叫你老乌龟!”
“问吧问吧,你这孩子烦死了!太阳快下山了,我还要睡觉呢!”
“我师叔让我照顾好山中炼剑之人,但你如何说这山中只有炼刀的?”
“你师叔是谁?”
“天下第三剑客,冷黑衣。”
木桶老怪有是哈哈大笑:“冷黑衣?冷黑衣当然要说是炼剑啦!冷黑衣,冷孤艳,本来就是一对青梅竹马的鸳鸯,这两个孩子天赋极好,悟性极高。只可惜冷黑衣生来爱剑,痴剑如命,冷落了师妹孤艳。是以冷孤艳盗走了本教镇教之宝,一把‘歇雁剑’,跑来此山中,倾毕生心血,将此剑重新铸成一把刀,名为歇雁刀,只等冷黑衣来取刀。”
“取刀做什么?”
“取刀不做什么,取刀就意味着从此弃剑从刀,也就意味着夫妻和解。”
“但我师叔一直没有来取刀,对不对?”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拿一把绝世好刀,又有什么用?一对爱侣就这样成了冤家,这一口闷气就是二十年。”
“你刚才说的神教,可就是九指神教?”
木桶老怪在木桶里点了点头。
“我早听说江湖上有一句俗语:‘南九指,北梅花,五圣三剑客,七岛十三洞,刀剑归歇雁,拳脚应慈悲。’那这最后一句,指的是什么呢?”
“慈悲,是指大悲印,一种失传多年的霸道武功。本来是歇雁归九指,慈悲在梅花,但现在歇雁丢了,慈悲也失传了。”
“以前辈武功,来此十年,却又如何取不回贵教的歇雁呢?”
木桶老怪指着庄园的大门,木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木桶老怪:“我和冷孤艳打了一个赌,如果我开了锁,从孤艳山庄的大门走进去,冷孤艳便将歇雁刀给我,如果强抢,她就将刀毁了。但这十年,我找遍了庄园的每个地方,都找不到开锁的钥匙,倒是有几次险些丧命在孤艳山庄的机关之中——带着个木桶走路还行,闯机关那是大大地吃亏。”
木头点了点头。
木桶老怪接着说:“不过这几年,我也为冷孤艳抵挡了不少来夺宝的敌人——刀要被他们夺了去,那我不是永远都出不了木桶么?”
“你可以等他们把刀盗出来,你再抢了他们的刀呀。”
“事实上,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进这孤艳山庄偷东西,里头机关不下数千个,整个山庄简直就是一部机器。”
“我倒想去看看为难了你十年的铁锁。”
“好好!咱这就走!就在那边,我把家都建在山庄的门口。”
一老一少二人飞身来到门前,果然,门上是一个乌黑乌黑的大锁头,上面有点锈迹斑斑。
木头走近大门,木桶老怪轻声嘱咐他门前的砖块只能走单数,不能走双数。
木头回头对木桶老怪说:“这锁没有锁孔。”
木桶老怪一听面色大变:“这天底下还有无孔的锁?!”
“锁无孔,也就是根本就没有钥匙,老蜗牛,你这十年白活了。”木头笑着说。
此时月亮已经升了上来,木桶老怪站在木桶之中,脸色被照得惨白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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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孤艳山庄门口,木头淡淡一笑,伸出两个手指,扣在大锁上,一用力,哐当一声,门锁应声而落。木桶老怪看得目瞪口呆,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老怪今天竟成了冥顽不灵的傻瓜了!”他一掌推出,盛怒之下,大门被他一掌震得粉碎。
这时,山庄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老怪,这么多年了,也可以放弃了吧?”
“是啊,这么多年了,我未曾偷到什么,你的机关也未曾扣得住我——却用这般奸诈的骗局让我老怪白白忙活了十年!” 偷和防有一种模式,他们都在经营,都在处心积虑,在攻和守之间达到平衡。但到头来木桶老怪发现自己竟被一把锁骗了这么多年,心中自是恼火。
“我们打赌,只说是开得了锁,我可没有告诉你,开锁一定要用钥匙,这把锁根本就没有钥匙,是你死命钻牛角尖,非得来找钥匙。天底下之有一种病是没得医的,那就是:蠢!”
木桶老怪一听,胡子都竖起来了,木桶腾空,就要滚进山庄,却被木头拦了下来:“深夜进这机关重重的地方,吃力不讨好,她说你蠢,你真就蠢了!”
这么一说破,木桶老怪才知道这都是激将法,大骂了几声,便和木头回到树顶木屋,大声说第二天再去取刀,木头知道他在气头上,也应和着,仿佛歇雁刀就是家里的一双筷子,可以信手拈来。但木头心中清楚,要在一座机关玄奥的庄园中取一把刀,并不是一件易事。
连日奔波,木头颇为疲惫,第二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婉舟已经把锅盆敲得叮当响:“还不起床,还不起床,爷爷都出去老半天了!”
木头一听,一惊,木桶老怪独闯孤艳山庄,只怕会有危险,便反问道:“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婉舟低下头,满脸羞红:“你们男人睡觉我……喝粥吧!”
木头抬头一看,天空乌云在集结,应该有一场暴风雪。
木头吃了一碗粥,婉舟道:“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一个人在这里怕。”
“山庄里都是机关,太危险了。”
“现在哪里还不是一样的危险,我待在这里,说不定你的仇家来寻仇,找不到你就先把我杀了。我跟着你一起去,你也能保护我。”
木头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万一欧阳天楚他们来了,怕是有危险。再加上那一句“你也能保护我”,激起了木头本能的意识,于是他点了点头:“好吧,不过咱们说好了,你不能离开我五步!”
“好!五步!”
婉舟跟在木头背后来到孤艳山庄,远远地,二人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在阴沉的天气中,整座山庄便如死去一般沉寂,没有半点声响,像一只没有呼吸的老虎,静静地潜伏在大山之中。
木头第一次清楚地看到这座被木桶老怪称为机器的庄园,这些古旧的建筑,显示出一种典雅而高贵的气息,一点都不像一个炼剑的地方。
木头不禁自言自语道:“冷孤艳这么一个盗剑潜逃的女子,她如何建起这座庄园,她那来的财力物力?”
后面的婉舟接口道:“本来就不是她造的。这个地方本来是九指神教的。”
“她盗了九指神教的剑,却跑来九指神教的地方……哦,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但这地方原先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听我娘说,这里本来是用来囚禁叛教的恶棍的。”
“你对九指神教的事倒知道得不少,你也是九指神教的吧?”
婉舟笑而不答。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入山庄。进门之后,都看着地上的砖块,只走单数,不走双数,抬头看时,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是一个大荷塘,荷塘中间有一个大桥墩,以桥墩为中间支点,荷塘上接连架了两条拱桥,连到荷塘的对面去。
木头皱了皱眉头,对婉舟说:“这样的建筑的确诡异,哪有人建房子这样建的?我也不知道这桥走不走得,说句实话,我现在也没有把握保护好你,你可要自己小心,要是不小心摔了一交跌破脸皮,嫁不出去,那可别怨我!”
婉舟又是白了他一眼:“你才嫁不出去呢!谁要你保护!”
木头心想,我又不用嫁,不和你争了。他走近桥头,细看这大理石砌成的拱桥,十分精细,也不知里头暗含什么机关。此时正是寒冬时节,荷塘中早已经结冰,只剩下一些枯枝败叶。木头细细观察冰的表面,似乎有几个鞋印,显然有人走过,便回头对婉舟说:“我看走这冰上面比较安全。”
“为什么好好的桥不走,却要走冰层呢?”
“因为石桥好做文章,冰层难以设计什么机关。”
“正因为每个人看到冰层都会这么想,所以设计的人一定在冰上做了手脚,我看还是走桥的好。”
木头回头看着婉舟:“我为什么要信你?”
“信不信由你,没有人逼你一定要走桥,但我想走桥,你也别管我!”走罢,就兀自走上桥去。木头一见,吃了一惊,一个纵身来到婉舟身后,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都说好,要在我身边五步的嘛!”
“你又不保护我,在你身边有什么用?”
“没见过心气像你怎么傲的女孩子……”
“心气傲怎么了?我就是心气傲!别拉着我的手!”
木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她的手,急忙放开。
手一放开,婉舟脚尖点地,已经上了拱桥。木头一看,吃了一惊:“你会武功?”
“不会武功,那还不是得被你欺负死!”
木头只能也跟着她上了石桥,看前面的婉舟在石桥上身法灵动,显然轻功不弱。
走到石桥的中间的桥墩,婉舟就停了下来,不走了。木头也跟着停了下来,迷惑不解。婉舟转过身,看着荷塘中。顺着她的目光,木头看到冰层之上有两个人,都身穿黄色的衣衫,正是欧阳天楚六个弟子中的两个。两个孩子都面露惊诧之色,显然是遇到什么始料不及的危险。
婉舟的眼神看向木头,似乎在说,如果刚才不听我的,现在你也可能跟他们躺在一起。木头心中又是惊喜又是不服气,便说:“好了,就算你厉害好不?我认输了,你满意了吧?”
“不满意!”婉舟纵身一跳,站在冰层之上,“还剩一条拱桥,有胆你就别跟着我!”
“不跟就不跟,有什么了不起!”说罢木头就踏上了第二条拱桥。虽然她知道婉舟此刻的走法应该是正确的——谁会想到,走过荷塘竟然要先走拱桥,再走冰层,分成两半来走。
木头刚踏上拱桥,底下便有两柄飞刀袭来,都被他一一避开。就这样一路走下去,飞刀、暗箭、琉璃弹、绞索,几乎什么暗器艘有了,木头好不容易走到对岸,已经累得趴下。却见婉舟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一脸得意的神色。
“你怎么猜得出拱桥的机关?”
“我聪明呗!”婉舟笑道。
这时,旁边有一个声音接口道:“你这么聪明,来给我们带路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大爷正愁着这儿寸步难行!”
木头看去时,忽然觉得眼前有一片黄色的雾气,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飘退,身形落定时,婉舟已经到了对方的手里,一个秃顶的汉子正一手擒住她的咽喉。定睛再看时,只见还有两个人,并排站在一棵大树下,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魁梧,穿着短衣短裤,看上去十分滑稽;女的很瘦,脸上有十分突出的龅牙,相貌奇丑。
5
那女龅牙说道:“小妞,我们走过这拱桥可是花了半天时间,看你过桥如此利索,一定对这里的机关十分熟悉,你给我们带路,只要取了刀,我们决不会伤你性命,至于这位小兄弟,要不要跟着来,那就是他的事了。”说完,瞪了木头一眼,理都没理他,又对婉舟说:“那接下来应该怎么走,你看,前面有三口古井,山庄的真正入口是不是这三口井?”
“我怎么知道!你们捏得我喉咙生痛,纵然是不捏我,我也不知道!”
“小妮子嘴巴还挺硬的,”秃顶有点不耐烦,“老子可没那个耐性,不说,我就把你往井里扔,试一试哪一个井是可行的!”
龅牙女人笑着说:“大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人家如花似玉的,那可以随便糟蹋,你身上不是还有梅花部落的烈性春药吗,她若不听话,喂她一两颗,带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好好怜惜一番,她不就听话了!”
木头一听,不寒而栗。他看了一眼婉舟,见她已经脸色苍白,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寻思三人武功都不弱,一对一的打斗尚且没有把握,自己一对三,那是必败无疑。要是顾如蠢在身边,那就好了,他诡计多端,一定能够脱险。
秃顶哈哈大笑:“师妹真好!连这么贴心的事都为师兄谋划好了!”
龅牙女人:“我们梅花三妖向来团结!小姑娘,你可要想清楚,我师兄好久没碰过女人了,而你又这么瘦弱!”
被他们一羞辱,婉舟眼中满是泪水,脸上尽是委屈的神色。
龅牙女人:“别哭了!到底哪一口井才是入口?”
秃顶已经在怀中掏出两颗红色的药丸。
婉舟一急,道:“你们不会过去看看,当然是走那口没水的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短裤大汉,此时走向井口,探头去看。他的头刚在井口出现,里面一把长剑直刺而出,眼看避是避不了,短裤大汉却不避,反而把身体再向前探,用胸口去顶那把长剑,长剑竟被他顶弯成一把弓——这汉子竟是一身横练功夫。短裤汉子并没有停下,一只大手快如闪电就向井中探去,一把抓出一个人,手下用劲,已经把他的颈骨捏断,登时毙命。木头一看,是一个黄衣小孩,正是欧阳天楚的弟子。他被短裤汉子提出来时,鲜血淋漓,下面已经少了一条腿。料想他早已经受伤,在井中不能动弹,一看到井口有人,便奋力一击,不料遇到一个刀枪不入的家伙。
短裤汉子把黄衣小孩一扔,便去察看另外两口井,这一回他样子格外小心。
一一看过以后,他对龅牙女人说:“中间那口井,刚才那小孩在里面受伤,应该不是什么好地方,东边这口没水,西边的有水,走哪一口?”
龅牙女人:“听小妞的,走没水的那个,大师兄,你先把小妞扔下去试试!”
木头听她这么一说,手中已经暗捏了三片树叶。
果然,秃顶退后两步,把婉舟朝东边那口井掷去。婉舟飘在空中,心中一片慌乱,却被一人稳稳接住,回头一看,正是木头。
这时就听梅花三妖齐声惊叫:“无形剑!”显然木头偷袭已经得手。
但木头心知这一袭抵挡不了多久,手下连挥,又是三剑攻出。
这时忽听婉舟在耳边柔声说道:“木头哥哥,西边有水的那个井才是入口,你在井沿那块突出来的砖块踩一脚,我们就可以下去。”
木头依言,仗着自己轻功到家,一闪身已经入了井口,但觉井水冰凉刺骨。
而人随着井水滑行了片刻,木头感觉到井水越来越暖,并且似乎托着他们向上,一直升到水面。
二人出了水面,相视而笑。但木头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婉舟一见他皱眉头,便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想这么冷的天,荷塘中的水都结冰了,这井中的水,却一点都没有结冰的迹象,自然可疑啦!”
木头将信将疑,笑道:“还真有点小聪明!但为什么要去踩……”
“没有但是啦!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可不想再被什么人抓去喂春药!”
环顾四周,周围的环境有点像一个后花园,亭台楼阁,走廊假山,十分幽雅。回头看刚才出来的地方,上面一块石头写着:千年温泉。
木头道:“这里怎么那么静,欧阳天楚的弟子死在这里,那他一定也来了,木桶老怪又在哪里?这里不是还有炼剑的冷孤艳?他们都跑哪儿了?”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多少人想来争夺这把歇雁刀,像外面的梅花三妖之流到底还有多少?这座庄园像一个无声无息的大嘴巴,把来到这里的人都吞了下去,找不到一点踪影,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木头哥哥,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话?”婉舟转过身去,背对着木头,对着数杆墨竹。木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都已经叫我木头哥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气宇不凡,决非乏乏之辈。这孤艳山庄是一个是非之地,你是一个局外人,无须来趟这滩浑水。听我一句,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一定有很多事要做的。”
木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这一次,你猜错了。我正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该去做什么。我只是让自己活下来,但也不知道该漂去哪里。该做的事太多,也太重,我真不知道从何下手。自那一年雪花飘落,我就再也没有开心过。”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也总有个近期的打算吧?比如什么时候娶老婆啊?”婉舟转过身来,狡猾捣蛋地一笑。
“我恰恰相反,命运已经给我设置了很多远虑,要我用这一生去夺回我本来属于我的东西,但我却不知道明天我是吃粥呢,还是吃饭。”
婉舟伸手摘了一片竹叶,轻轻放在温泉上。泉水不停地往上涌,在旁边一个缺口处流了出去,也把那片竹叶捎进了弯弯曲曲的小溪流之中。
竹叶,木头想起那日竹林之中风流倜傥的顾如蠢,和至情至性的天山四剑舞。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会在哪里?能活着出来吗?木头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木头哥哥,是不是我说到你的伤心事了?其实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古愁,多么不划算,我们到这花园四处走走,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机关暗道的,更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木桶啊蜗牛啊……”
木头给她一逗,也笑了,心想这丫头倒是很会调节别人的情绪,想要深沉便深沉下来,要轻松三言两语也就轻松了。
6
就在此时,只听着温泉之中有一阵闷响,木头与婉舟大吃一惊,闪身躲在假山之后。却见温泉上露出三个人头,梅花三妖一跃而起。一出水面,秃顶就骂道:“奶奶的,原来是一口温泉,害老子浑身都湿透!那两个小东西呢?跑哪儿了?”
龅牙女人马上制止他说:“此处诡异,小声点!那小丫头很聪明,诡计多端,男的会使无形剑,像是亦宜老人的传人,一切还是小心点为妙!”
梅花三妖蹑手蹑脚,走得十分小心。木头做了一个手势,就和婉舟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怕被他们发现,只能距离拉得很大。
慢慢逼近大厅,感到一种阴森森的气息。
木头突然感到奇怪,问婉舟:“你说这花园布置得这么精致,但怎么我们走过去时,却没有一点机关暗器?”
婉舟摇了摇头,并不作答。见梅花三妖迈进了大厅的门槛,二人绕到了大厅一侧,轻轻推开一扇窗,透过黄昏昏黄的光线,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吃了一惊。
大厅中央正漂着一只大木桶,木桶老怪坐在木桶之中。细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大厅的地面不是又土铺成,而是淤泥,正个大厅看起来平整,实际上是一个大沼泽。
木桶深深地陷在淤泥里,淤泥离木桶的边缘不过两寸。在木桶的两边,欧阳天楚的两个黄衣弟子正没入淤泥之中,只露出一颗头颅。木桶老怪两只手正紧紧拉住勾着两个黄衣小孩的后领,一手一个,提住,谁都不敢说话,也不敢用力。
离木桶不过两尺的地方,欧阳天楚也没在淤泥之中,不敢动弹,可以看出他正在运气上浮,但事实上淤泥并没有听他的话,却一点点将他往泥里吸。
在门口,情况也十分糟糕。梅花三妖跑得太快,只留意四周有没有机关,却不想脚下黑乎乎并不是平整的土地,却是一片沼泽地。秃顶跑在最前面,整个人已经陷了下去。后面的龅牙女人伸出一只手,本想去拉秃顶的头发,却拉了个空,百忙之中只拉到他一只耳朵,但自己也跟着陷了进去,后面的短裤汉子一手提着龅牙女人腰上的衣带,一手抓住她的小腿,自己的双脚也没入淤泥之中,只能扎里个马,一屁股坐在离门槛上,但脚下踩空,屁股也没有多少力气,就这样连成一串,就如猴子捞月。
木头和婉舟在外面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惊,这黑色的沼泽地,任凭你武功再高,进去了也一点都施展不出来。
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在这片寂静中,几条性命正苦苦挣扎,危在旦夕。
木头怕木桶老怪支撑不住,正想纵身上屋顶,设法帮他一把,但婉舟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先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就听着秃顶说话了:“壮观啊壮观啊!好久没见这样的场面了!”
龅牙女人也假装轻松地说:“欧阳天楚,天下的第一剑客,以仁义名满天下,如今弟子有难,自己不去救,却要木桶老怪帮着你苦苦支撑,丢不丢脸啊?”
木头看得出这女人用意歹毒——欧阳天楚正用一口真气在维持自己的重量,稍有差池,一口气松了出来,便可能沉入沼泽之中。
秃顶接口说:“你是这说欧阳天楚,已经损失了四个弟子,就剩这两个小鬼——这六个黄衣弟子,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要比一把绝世宝剑好多了。假如你是欧阳天楚,现在让你用这六个精心调教的弟子来换歇雁刀,你换吗?”
“换!如何不换?!”龅牙女人继续在那里唱双簧。
“难道这刀还有什么门道?”
“这关系到九指神教的一个重大机密。这刀原来并不是刀,而是一把古老的剑,而被冷孤艳取来,强行炼成一把刀。在古代,这宝剑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只有贵族才有权也有能力用剑!”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
“放你妈的狗屁!”一声大吼,欧阳天楚一直藏在淤泥只中的手突然举起,手中多了一条腰带。
木桶老怪惊道:“不可胡来!”
但已经太迟,欧阳天楚手一抖,腰带盘在近他较近的黄衣弟子脖子上,一拉,便将那弟子活生生拉入淤泥之中。这一借力,自己也腾空而上,斜斜飞出,在另一个弟子头上一踩,也把他踩入淤泥之中,再次借力,人在空中翻了两个翻,停落在大厅上面的横梁之上。
从他挥出手中的腰带到两度借力上梁,动作连贯而飘逸之极,但此时却无人喝彩。
木桶老怪见欧阳天楚袭击两个弟子,知他此时是拼死一击,当即撒手,身一旋,木桶也就随之转动,竟慢慢地浮出些许。
龅牙女人见欧阳天楚被自己出言一激,已经脱险,怕接下来会对自己不利。而此刻自己三个人正身险困境,动弹不得,见木桶老怪竟然能浮动,便出声哀求:“木桶前辈,请看在梅花部落已经故去的聋哑老人份上,救我三人一命!”
“聋哑先生会和你们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可别玷污了他老人家的清誉!”停了一会,又叹息道,“罢了罢了!”脚下用力,木桶旋动,缓缓地向梅花三妖移动。
欧阳天楚在屋梁之上静静调息了片刻,内气终于恢复,便道:“木桶前辈,此等旁门左道的败类,救上来只有危害他人,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旁门左道是一说,活生生的性命,无论是亲是敌,总不能无端就灭掉,此又是另外一说。”言下之意,是在谴责欧阳天楚不念师徒恩义,为了活命,杀了两个弟子。
欧阳天楚自知理亏,也就没有答话。
木桶老怪驱动着木桶,在淤泥上慢慢地移动,开始似乎快些,但后来就有点慢了。
木桶终于挨近秃顶,木桶老怪伸出一只手,秃顶也把手伸了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秃顶突然反手一扣,扣住木桶老怪的脉门,往下一拉,自己借力上浮:“老不死的,慢吞吞!”
这一拉力道奇大,木桶老怪完全没有防备,连人带桶都翻落在沼泽之中,木桶底朝天,正好把木桶老怪覆盖在里面。秃顶浮在空中,又在木桶底部踩了一脚,向上飘飞。
在窗外的木头一见,大惊,手在木窗上一抓,把整个窗页都拉了下来,向前一扔,脚下用力在窗沿上一点,人便轻轻地驾在木窗上,飞滑而出。来到木桶边,一手伸出扣紧桶底,一提,脚下一踩,把整个木窗都踩在淤泥上。
但木桶就仿佛吸在淤泥上一般,只被提起尺许,便又重新往下沉。木头之时已经再没有借力的地方,只得再在木窗上再踩一脚,把木窗踩进了淤泥之中,借势上浮,一把抓住秃顶的脚。
与此同时,龅牙女人和短裤大汉交换了一下眼色,短裤大汉双手一用力,便将龅牙女人整个扔向空中的秃顶。龅牙女人一手带了秃顶一把,一脚却踢想木头。此一踢如果踢中的话,那只有一个结果:木头没入沼泽,而秃顶和龅牙女人同时也就脱险。
但两人都忘了屋梁上还停着一只老鹰——欧阳天楚一直停在屋梁上,是忌惮木桶老怪的奇怪武功,见他已经被木桶覆盖在淤泥之中,当即飞扑而下,两脚同时踩在秃顶和龅牙女人头顶,一手袭向木头:“无知小辈,还敢来和我抢歇雁刀!”如此居高临下地一压,三人都被压得向下急坠。
门槛上的短裤大汉将龅牙女人扔出之后,双手一空,往后一翻,便站在门槛上。本以为龅牙女人稳操胜券,自己在下面接应,不料上面形势大变,只得纵身而起,伸出两只手,分别搭在秃顶和龅牙女人后腰,妄想一连一带,把三人一起飘出门外。欧阳天楚在上面正等他上来,伸出剩下那只手,直劈短裤大汉面门。
短裤大汉身躯高大,本来轻身功夫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如此一来,更是是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眼看欧阳天楚张开四肢,就要将四个人压入沼泽,但就在这个时候,啪啦一声,屋顶上一张大网笼罩下来,恰倒好处地一收,将五人全包在里面。同时,沼泽中喷出一股刺鼻的雾气,木头当时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7
木头醒来时,周围有一股阴湿腥臭的气味,细细辨别,里面还夹杂着尿味。
他发现自己的手脚和腰部都被锁定在地板上,浑身连一点抬头的力气没有。他知道这一定是一间牢房,所以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很静,应该是在夜晚。地板很坚固,不时传来一声声笨重的脚步声,木头料想那是巡查的人。
他收敛心身,依照亦宜老人所传内功要决引领着真气在体内走了几圈,但觉浑身舒畅,暗运内劲,想把手上的铁环挣开,但很快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铁环的质料仿佛也不是铁,看不出是什么金属,光亮而坚硬,心想即使自己的师父亦宜大和尚,也不知能否将这么粗大的铁环挣断。
木头本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但发现自己分外清醒,心想也不知道到底自己是睡了多久。夜是这样的长,不知何时才是天亮。有天亮的时候吗?或者这里根本就是地底深处,没有白天黑夜之分。这样一想,他顿时觉得心浮气躁,却也一筹莫展。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不知都在干些什么。从皇宫逃脱出来,一路上乔装打扮,连连逃过追杀,但追杀的人越来越强。本来以为自己的师叔冷黑衣能给他一点庇护,但冷黑衣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武功全失,用一条手臂的代价将他托付给童阿瘦。童阿瘦争强好胜,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自己本无意去争夺歇雁刀,却莫名其妙地卷进了这场夺刀之争,身陷囹圄,也不知会被如何处置。自己会在这里被关上一辈子吗?纵然有一天逃得出去,又将如何,真逃得过国王一连串的追杀吗?若不能复国,自己逃出去,活着一天跟活两天又有什么区别,但复国谈何容易。
木头的脑袋就如一个跑马场,各种思绪纷至杳来,将他围困。他似乎没有穿衣服,赤身裸体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都在看他会干什么,但他什么都干不了。
也不知过来多久,木头终于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农民打扮的老人,提着一只饭桶走了进来。
老人也不关门,径直走向木头,木头心中大喜,心想,他要给我吃饭,那就必须给我松开铁环,只要铁环一松,自己就能在一招之内将他击倒,轻而易举就能逃出去。
老人来到他身边,站住,用一根大勺子在木桶里搅拌了一下。木头这才感觉到肚子饿得要命,料想那应该是粥。果然是粥,老人举起勺子伸到木头嘴边,示意他张口嘴巴。
“不是吧?你不给我松开铁环,我怎么能吃呢?我要怎么吃呢?”
老人又用手势示意,意思是说他又聋又哑,听不懂木头说什么,还要木头张开嘴巴,意思是说,他能喂他吃。木头愣了一下,老人又继续打手势,意思是说他不吃他可要走了,还有很多人没吃饭呢。
木头无奈,一场美梦被打破,只得悻悻然张开嘴巴。老人一小口一小口耐心得喂木头吃,令木头感动不已。
吃完了,老人又提起饭桶,就要走了。木头一急,问道:“那我撒尿拉屎怎么办?”
老人没反应。一想,他是个聋哑人,怎么会有反应,于是又想也打了手势,但手脚都被卡得死死的,哪里能打什么手势。老人似乎看懂了,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回答。
门哐当一声关上锁好,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木头无所事事,只觉得这间牢房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
一连数日,都是这个又聋又哑的老人来喂木头喝粥,也不知道他是真聋哑还是假聋哑。根据他送饭的时间,木头大约也能琢磨出日夜的时间。这里如此黑暗,应该是地宫了。
送饭的次数多了,木头开始能够辨认老人的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了。木头想起当年在皇宫之中,他养了一条狗,还亲自去喂它,于是每次他走近狗笼,狗也能辨认出他的脚步声,心中不禁一阵悲哀。
忽然有一天,到了送饭的时间,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迟迟没有出现。但这时,木头却听到有人开锁的声音,心中一惊——这人的脚步声,居然轻到连自己都听不出来。
门开了,一个老人提着饭桶走了进来。果然,这一个比原来那个瘦小多了,却长着一脸胡须,把原来那张小脸更遮去了一半,皮肤黝黑无光。
“原来那个送饭的呢?生病了吗?”说完之后,木头仔细观察老人的表情,只见老人藏在胡须后面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但木头却心中一动,这双眼睛仿佛在哪儿见过。
老人按部就班,喂木头喝粥,一句话都没说。
木头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老人那张长满胡须的小脸,带着迷惑,又带着希望。
粥吃完之后,老人收拾了一下就准备走了。木头突然喊道:“我认得你!”
老人一怔,停住了脚步。
木头哈哈大笑道:“我其实不认得你,只是喊一下,以确定你是不是也是聋哑人!哈哈,如果你是聋哑人,你就听不到,你就不会停住脚步。”
老人转过身,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木头的哑穴,让他发不出声音。接着,那根手指伸进饭桶里,在剩粥里蘸了一下,动作缓慢,就在地板上写字。
木头大喜,探出头去,只见地上写了八个字:蜗牛未死,不可妄动。
老人写完,就拿着饭桶出了,门又被锁上,牢房中一片黑暗。木头在黑暗中一片惘然:什么叫蜗牛未死,不可妄动?不可妄动这个容易理解,就是要我现在要一切如常,不可轻举妄动。但蜗牛……蜗牛未死……
木头突然一阵激动,险些叫出声来!
他想起当日在树上木屋,曾骂木桶老怪为蜗牛乌龟。蜗牛未死,也就是说木桶老怪还活着。回想刚才老人的举止和眼神,不就是木桶老怪么?
木桶老怪没死,这么说,自己一定能活着出去了!
希望总是让人振奋。这一夜木头一直睡不着,之前的所有假设都重新改写,生活放出光芒。大约天色将亮的时分,他才沉沉睡去,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8
木桶老怪第二次来时,依然经过很好的伪装,样子苍老无比,一句话都不说。喂食完毕之后,他才慢吞吞地从袖子中取出两个小球,双手一拉,两球中间就出现一条黑色的钢线。他的动作依旧很慢,慢慢地就在铁环上锯出一道小缝。木头一见,手上使劲,便想一挣而出,却被他一把按住了。
木桶老怪伸出食指,在空中写了四个字,这次木头完全能看清楚,还是那四个字:不可妄动。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木桶老怪解除了他手脚上的大铁环,但仍要他静静在此躺着,不能马上就杀出去。
木头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木桶老怪提着饭桶走了出去,脚步有些蹒跚,似乎一夜之间就老了很多。
第二天,木桶老怪又来了,小心地喂木头吃东西,并悄声说:“门口的两个哨兵被我放倒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木头终于忍不住问:“婉舟姑娘怎么样了?是不是也被关起来?其他人呢?”
木桶老怪道:“也不问问我怎么不会死,就知道婉舟!”
“你怎么能从淤泥下逃出来?”
“多亏那只木桶里还有空气,也多亏了婉舟!想她了吧?”木桶老怪一笑,仿佛很知道的样子,“年轻人的事嘛,嘿嘿,等风声过后,我带你去见她!”
木头脸一红,连连说不。又问:“婉舟曾说这孤艳山庄以前是一个监狱,果然不错——你看这牢房,设计精巧,多么专业!”
“你还以为这是孤艳山庄之底啊?”木桶老怪大笑。
“这是哪儿?”
木桶老怪俯过身来:“九指神教总坛。”
木头吓了一跳,不想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运到总坛。
木桶老怪接着说:“只有到了总坛,我才要化装,扮成送饭的。”
“怕打不过人家?”
“去!什么打不过人家,只是我的木桶沉如淤泥之中,现在也取不回来,大家都道木桶老怪有一只木桶,现在没有了,倒是不习惯。况且我有赌约,没有拿到歇雁刀,不能离开木桶——虽说这孤艳山庄是一个天大的骗局,但打赌就要有个打赌的样子。”
“骗局?什么骗局?”木头眉头一皱。
“这个不好说,我时间到了,明天再说。你好好待在这,有吃有喝,没事可别乱跑。我住在城外五里亭,没什么事也别去找我。”说完拎起饭桶又出去了,佝偻着身子,装得像极了。
此后的一段日子,木桶老怪果然天天来给木头送饭。当然,偶尔老怪也会私自带了一些酒肉,给木头改善一下生活。
天气一天天地热起来,木头知道夏天就要到了。他在牢房之中待得久了,竟然也不觉得里面有多臭。闲来无事,他就把亦宜老人所教的武功修习了一番,遇有不懂之处,就向木桶老怪请教,无形剑的功力精进了不少。
木桶老怪更是问无不答,二人颇为投缘,老怪竟主动提出要传授木头一套“法轮常转内功”和一套叫“飘旋”的轻身功夫,用吹牛皮的口气说是在木桶之中二十年悟出来的精妙武功,木头也就打趣将这两套功夫称做“木桶内功”和“木桶轻功”。他哪里知道,“木桶内功”和“木桶轻功”正是糅合了木桶老怪毕生的修为,繁复而精深。好在木头自小有亦宜大和尚指点,练的是纯正的佛门内功,进展十分神速,不用多少时日,已经能够像老怪一般在空中飞旋。
原以为木桶老怪只是教他一点小窍门,用来打发时间,细细演练之后,木头这才不敢大意,渐渐地明白了这两套武功竟都是纯刚纯阳的不二功法,大为诧异,心中暗着思忖:难道木桶老怪让自己留在牢房之中,真正的目的是想传自己以衣钵,不然为何传了两套如此精绝的功夫给自己。
一日,他忍不住半开玩笑地问道:“蜗牛,你传了这么两套绝顶武功给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让我喊你一声师父?”
木桶老怪将鞋子脱了下来,翻过去,打掉鞋中的沙子,又穿上去,笑着说:“唉,什么师父不师父,那就不必了,我这点功夫和你师父亦宜大和尚比起来,那就算不得是什么啦,只是这些天我扮成送饭人,扮成这么一个糟老头,突然觉得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说白了,孩子,老夫有归隐山林的念头,不再想理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了。你的木桶功夫也略有小成,我想我也应该走了,明天我再给你带一点好吃的,然后我呀,回家咯——”
“那我呢?你走了,还要我继续待在这里受罪?”
木桶老怪沉吟良久才说:“如果你想弄清楚,为何古戌堡一个泱泱大国,会在半月之内就为海头国所灭,你就得好好待在这里。”
“你是说,我的灭国之祸和九指神教有什么关系?”
木桶老怪笑而不答,转而说:“临走之前,我应该送你一件礼物,你在地牢之中,没有人会想到东西会在你那,最安全不过了!”说完拎起饭桶,又慢悠悠地走了。木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一夜,木头反反复复地想着木桶老怪的话——“如果你想弄清楚,为何古戌堡一个泱泱大国,会在半月之内就为海头国所灭,你就得好好待在这里。”——他终于坐不住了,一运劲,轻轻打开手脚之上的铁环,扭开门锁,溜了出来。
整个牢狱,全由大石砌成,木头心想,这该是什么样的工事,并不比建一座皇宫来得容易。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不敢大意,手脚并用,贴着墙壁游走。
他开始沿着楼梯向上走,发现这里并不像孤艳山庄,也没有什么机关,心下稍为安稳。遇到巡逻的人,他一个飘旋就上了天花板,四肢张开,像一条壁虎一样贴在上面,竟也安然无事,心中暗喜,觉得自己真是好运气。却不知这数月牢房中的修炼,他的功力早已经今非昔比,若以轻身功法从巡逻的人头顶越过,他们未必就能察觉。
很快,他就到了出口,点了两个哨兵的晕睡穴,便轻轻推开门,却发现外面是一间布置精致的房间,难道是谁的卧室?正疑惑间,门口就传来几声女人的笑声。
“客官,我这醉香楼可是全城最大的了,这里的女人品种多样,东西南北哪个地方这儿没有?你说,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九指神教总坛入口,竟是一个叫醉欢楼的妓院,木头心中不禁暗自叫妙。妓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把入口设在这里,谁都不会有怀疑,当真隐秘!
就听一个喝得烂醉的声音叫道:“东南西北我都不要,我要阿朵!”
声音十分熟悉,木头一听,正是童阿瘦。
“原来是个没有左手的醉猫,去去去!料你身上也没有多少钱!”
木头正想挺身而出,去看个究竟,这时有人推开房门,进了外面的房间,径直朝暗门走来。木头一看,来者是两个女人,走在前面的蒙着黑面纱,走的后面那个,正是他日夜挂怀的婉舟。
木头身影一闪,悄无声息退入暗道之中。
只听得婉舟嗲声嗲气道:“娘,你就放了他吧!他只是一个小角色,对你又没有什么用,你都已经抓了那么多高手……”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可是古戌堡在逃的王子,比十个欧阳天楚还值钱!你这样纠缠着我,到底烦不烦?”
“烦!我非常烦!”
“好,如果烦,你现在就到楼下去,把那个童阿瘦给我杀了,去痛快一下!”
9
木头施展木桶轻功,跟在母女俩背后,拐进暗道,一直跟到三个月牙门前面。只见三个门上各写着一个字,自左而右是“居”“公”“狱”。木头心想,“居”应该就是居室,“公”应该就是大厅议事一类,“狱”最明显,就是自己住了数月的那个臭气熏天的鬼地方了。方才从里面出来,应该也从这门下经过,只是没留心上面的字而已。
婉舟跟在蒙面女子后面,进了中间写着“公” 那个门。木头偷偷探出头去看,却见偌大一个院子,可以看到天空上银白色的月光正倾泻下来,心中大奇,原以为这里是地宫,却不想能见到数月不见的明月,顿觉心神大振,不禁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脸上蒙着黑纱的女人突然停住脚步,婉舟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黑纱女人朗声道:“何方神圣,鬼鬼祟祟做什么呢,出来说话吧!”
木头暗叫一声惨,都因为吸这一口气,自己竟被发现了!
木头正想既然被识破,不如纵身而出,就在此时,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不想还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走近,木头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心下大宽,来者正是木桶老怪。木桶老怪肩膀上还驮着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把淡绿色的兵刃。
木桶老怪把手中的兵刃递给木头:“算是我给你的礼物了!你不要妄动,躲那边去!我先把人送出去。”木桶老怪指了指墙角一个大水缸,示意他藏身其中,一转身便不见了影子。
正值炎夏,缸中的水早就被烈日晒干,木头接过木桶老怪手中的东西,一闪身就落入缸中。
木头身影刚落定,就看到头顶一条人影飘然而落——原来这里还另有他人,蒙着黑纱的女人也不是在对自己讲话。心中暗暗庆幸:幸好木桶老怪及时阻止,不然可就要丢丑了。
如水银倾泻的月光下,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人站的院子中央,一动不动,背上一把古铜剑,眼神忧郁。
“冷黑衣,你还没死啊,我以为你死了,都不敢再了见我。”蒙着黑纱的女人说话温柔。
木头一听“冷黑衣”三个字,眼睛就落在冷黑衣的左手,完好无缺,心中大喜,暗道蛇圣果然厉害。
冷黑衣咳嗽了两声,才缓缓说道:“阿朵,你骗了我了。”
原来这个蒙着黑纱的女人就是阿朵。
“你是这世上使剑最快的人,我如何骗得了你?你说走就走,也不管人家死活,我派人三请四请你都不来,听说就会在墨树林中喝闷酒,守着你的玉美人冷孤艳,我不吃你的醋已经够好了,你今晚杀气腾腾的,是不是吃错药了?”
“如果你知道杀气,就应该把人交出来。”
“什么人?”
冷黑衣冷冷一笑,并不回答,慢悠悠地抽出背上的古铜剑。
“哟,连蛇圣的剑都拿到手了,就知道……难不成连蛇圣都杀了?还是当了蛇圣的徒儿?婉舟,还不去给冷叔叔倒杯茶来!”
婉舟应了一声就进了大厅。
木头听了这话,暗暗吃惊——三言两语之间,冷黑衣的杀气似乎就弱了很多——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孤艳山庄中根本就没有冷孤艳,山庄里只有一个叫花红紫的女人——这一切都是你设好的鱼饵,这么多年了,得有多少人上你的当!”
“这你就冤枉我了!孤艳山庄是前教主赐给冷孤艳的,她在不在里面待着,我可管不着,我还没追究她偷盗本教宝物歇雁刀的事,要不是因为你,她早就死了。”
冷黑衣的古铜剑慢慢地举起来。
冷黑衣说话越来越慢:“人老了,耐性有限了。”
“我就不信你敢杀我!我就不信你会为了那个女人杀我!”
“别杀!不能杀!”门外一个人冲进院子,脚步不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正是童阿瘦。
童阿瘦一身酒气,喝得烂醉如泥,他来到冷黑衣和阿朵中间,脚下一软,就跪下了:“天下第二剑客,你……你别杀阿朵……阿朵那么美……况且……况且她和你也睡过觉……她从来都不和我睡觉……”说完竟呜呜大哭起来。
木头想起当年童阿瘦来到墨树林时,是何等的气度,一把快剑就如一条龙一般,在雪地之中盘旋,可如今,跪在地上的这个乞丐一般的人,没有人会喜欢他,甚至,看到他时,你没有理由不讨厌他,唾弃他。
酒鬼童阿瘦继续在地上又哭又闹,完全已经丧失了理性。冷黑衣慢慢地把举起的剑收了下来,又慢慢地把剑插回背后。他看着童阿瘦,眼中似乎还有一丝心痛:
“木头呢?我把木头托付给你,你把木头丢哪儿了?他还活着吗?”
木头一听冷黑衣对自己竟如此关切,不禁心头一热。
童阿瘦像看到救星一般:“木头……我带你去找木头!我们到外面去……我带你去找木头!”
冷黑衣眉头一皱。
阿朵朝地上的童阿瘦呸了一声:“没用的废物!只知道像狗一样求饶!你爱我是吧?去!去叫他一剑把我杀了!别求他,你站起来,去叫他过来一剑把我杀了!”
童阿瘦一脸的鼻涕和泪水:“呜呜……冷大侠,求您了,您走吧,你什么时候来杀她都行,但今晚……今晚童阿瘦求您了,我这么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阿朵,我打不过几个小孩被砍去手指,我被一个太监侮辱,我活着没出息……但我就求您了!”
阿朵却在一边冷笑道:“童阿瘦,起来吧,别演戏了,你的演技太差了!”
童阿瘦怔住了,眼望着阿朵。
阿朵又是一声冷笑:“我知道,木桶老怪把人给抬出去了,我都知道!不过我告诉你,很快,他就会把人又给我抬回来——没我的解药,抬走了也是一具尸体!”
话音刚落,就听着木桶老怪的声音道:“阿朵姑娘啊,阿朵侄女!救人啊,快死人了啊!累死我了!”
木桶老怪扛着一个大麻袋飞奔而入,把麻袋放在地上:“阿朵啊,你怎么可以下这么绝的毒!”
冷黑衣俯下身去,就要去解麻袋,却被木桶老怪阻止了:“唷唷唷,别急嘛,这袋子一解,人就死得更快!童阿瘦啊,你真没用,叫你把冷黑衣给我挡在门口,你怎么还让他进来了?”
童阿瘦站了起来,和刚才判若两人:“老怪啊,能挡得住吗?我硬挡那准没命。这回我们三个,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我说冷兄,阿朵不会武功,可今天她身边连一个保护的人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木桶老怪和冷黑衣面面相觑。
阿朵露出了淡淡而温柔的微笑,在黑面纱后面的微笑,也可以这样的迷人。阿朵说:“童阿瘦啊,你早就应该告诉他们,苦集灭道——护教四谛,今夜恰好齐集总坛,要来劫人,那也得找个好时间。”
身影闪动,四条人影落在院子的四个角落,刚好都落在月光的阴影里,都戴着斗笠,压得低低的,只看到四个嘴,没有人看得清他们的模样。
阿朵对着木头藏身的那个水缸喊道:“王子,你是自己带着歇雁刀出来呢,还是我让人过去请你出来?”
木头自知无法再藏身了,今日一战在所难免,暗运木桶内功,整个水缸就飞旋了起来,一直旋到院子中间,才停落下来。
10
木桶老怪仰天长叹道:“阿朵,自从老教主死后,把九指神教交你和阿弛手中,阿弛身负老教主所托,二十年前,去完成一个秘密的任务,直到一年前才完成任务回教。可以说,九指神教这些年来都是你一手把握,江湖上说‘南九指,北梅花’,我都分不清是美名还是臭名,你今天请出‘苦集灭道’护教四谛来对付老朽,是不是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意思?”
阿朵又是一笑:“我如何敢和木桶前辈较这个真,五圣三剑客,如今是一圣一剑,你说我惹得起么?只是你也看到了,有人要杀我,暗教规当诛——冷黑衣刚才可是用剑指着我,护教四谛刚才也看得一清二楚,你老人家深夜劫走两个重犯和至宝歇雁刀,这道理咱还是得讲清楚,只要你把人和刀留下,前辈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谁敢阻拦你?”
童阿瘦挺身上前,道:“老怪,到了这个时候讲这些废话有用么?反正我童阿瘦活到这个份上,也活腻了——我下辈子打算去做一条狗,阿朵,即使做狗,我也会喜欢你的!”
阿朵:“你这是想送死!”
“我活够了。”
“你没有剑,你不算是一个剑客,是连一个杀手都算不上,你应该活着,把天下三剑客都打败了,你自己当第一剑客。”
童阿瘦没有说话,手在腰间一摸,一把明晃晃的软剑已经在手,脚下点地,朝东北角那个戴斗笠的人飞过去。
戴斗笠的人动都没动,只等着童阿瘦逼近,右手伸出,那只手仿佛伸长了两尺,一掌捂在童阿瘦脑门上。童阿瘦连叫都叫不出来,软绵绵如一张白纸,飘落在地上。
这一招看得众人都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武功?只道护教四谛都是世外高人,他们都是杀人的机器,但从来就没有人能看到他们杀人,也没有人能活着描述他们所用武功招数,却万万料不到,竟在举手之间就将童阿瘦打倒在地。
木桶老怪木头道:“把你的水缸留给我,你背上童阿瘦,带他到城外五里亭,或许还有得救!”木头从水缸中钻出来,就去背童阿瘦。
木桶老怪又道:“木头,把你手中的宝贝放下来,放到麻袋旁边。”木头又依言做了,都不知他在做一些什么。
转头又对冷黑衣说:“黑衣,你护送他们二人前去医病,以你现在的修为,我想没有人敢跟踪你。”
冷黑衣道:“但前辈……前辈如何敌得过……”
“你就无须担心了。现在是救人要紧,童阿瘦可以对我这个阿朵侄女用情至深,我想她也不愿看到他当场毙命。况且——”木桶老怪提高了声调,“冷孤艳留在这里,歇雁也留在这里,连老朽也在此抵押,阿朵侄女难道还不放心让他们先去救人么?”
这时躲在大厅里的婉舟出声道:“娘,你就让他们去救人吧,有爷爷在此,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况且歇雁刀也没有丢。”
“你就知道为那个臭小子说话!”阿朵对木桶老怪道,“吃了苦谛大师一掌,我就不信他能活得过来。难道……五里亭有什么医术高明之人……蛇圣……不可能!”
木桶老怪摇了摇头:“如果是蛇圣,那老夫今夜也不用如此窘迫,还要留在这里当人质!但江湖上最有名的神医悬壶婆婆,确实在鄙处做客。黑衣,还不快去!”
冷黑衣和木头应声而起,跃上墙头,顷刻间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
他们刚走,阿朵就发现有异,叫了一声不对。她走过去,解开麻袋,大吃一惊:“花红紫!”原来袋中之人不是中毒的冷孤艳,却是一直在孤艳山庄中扮演冷孤艳的花红紫。花红紫正睡得香甜,像是中了迷香。
阿朵大急,又去拿歇雁刀,对木桶老怪怒目而视:“歇雁刀不是有一个刀鞘么?”
木桶老怪打了一个哈欠:“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说着他脱下上衣,光着上身。阿朵对他这个动作迷惑不解,便问:“刀鞘呢?”
“刀鞘当然是在冷孤艳身上了——只有她,才知道你一直苦苦寻找的盟约是藏在刀鞘之中。只有她才知道歇雁刀的真正秘密不是刀,而是刀鞘。”说罢他跳如水缸中,水纲便漂浮起来,不停地飞旋。“老夫今天是抱着必死之心,四大护教如果想去找那份肮脏的盟约,那就先过老夫这一关了!”
“先把这老不死给我捏碎!”阿朵气得两眼发青。
“阿朵醒醒吧,就算我们帮海头国做再多事,他们也不会给九指神教一分钱,没有盟约不会给,你就是拿着盟约到国王面前,他也不会给!”
“你如何知道这么多事?”
“怎么说本教六个长老,死的死,残的残,只剩老夫一人,老教主当然要将一些事托付给老夫,比如歇雁的秘密,再比如‘无人无我断指求生功’!”
“你会‘无人无我断指求生功’?我不信!老教主如何偏不教我们姐妹俩!”
“我在孤艳山庄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真的在找刀——我是为了参悟这功无上的内功心法。”
木桶老怪坐在水缸之中,越转越快。
四个斗笠从四个方向向水缸聚拢,大吼一声,四只手同时伸出,重重击在水缸上。
水缸停了下来,不会转了。
木桶老怪仍然静坐不动,面露微笑,形如活佛。水缸之中真气激荡,发出嗡嗡的响声。
四个斗笠又是大吼一声,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突然,砰地一声,水缸破碎,四个斗笠的手瞬间变长,四只手掌同时按在木桶老怪的身上。
木桶老怪光着上身,这四掌按在他身上,竟然无声无息。
木桶老怪突然一手伸出,按在自己头顶;一手伸在面前,掌心向内,如同在照镜子。照镜子的手,无名指渐渐地弯曲了下来。
这时,阿朵看到,四个斗笠都面露诧异之色。
紧接着,四个斗笠竟不自由主,慢慢地移动着脚步,围着木桶老怪,开始转圈圈。
他们挣扎着,想把按在木桶老怪身上的手掌收回来,到根本就办不到。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轻,慢慢地不属于自己,有点眩晕。
四只斗笠越走越快,慢慢地竟脚尖离地,整个人飘飞起来,在空中横卧着,不停地旋转。
四只斗笠开始发出哼哼唷唷的痛苦呻吟之声,到最后,竟出声求饶。
阿朵在一旁,脸色已经发青。
木桶老怪双手陡然张开,如抱着一棵大树。四个斗笠也随着这个动作,飞向四个墙角,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木桶老怪双手合十,面色红润,更如一个活佛,稳稳地站回地面,对着阿朵微微一笑。
突然,他一个闪身,已经来到阿朵身旁边。
婉舟大叫一声:“不要伤害我娘!”
木桶老怪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捏在阿朵白皙的脖子上,捏住她的咽喉:“放心!我已经把跟本教人都撵走,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了。我更加不会伤害她的,我只是想让她交出月眉令——从今天起,我就是九指神教的教主!我等这一天,已经足足等了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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