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开始长久长久地埋葬惶然和不知,却始终无法觉醒。
——7月22日,深夜。
黑暗吞噬了他的气息,雨里,他跪倒在人行道上,人群前倾身体,携着暗涌徒劳地躲往时空,风骤起。
笑声。
他抬头,哥哥,你在干嘛,你被淋湿了。
`
天黑了,他没有带伞,公园里所有的鸟都停止了呼喊,它们的呼喊是回归,刺向黑夜,他抬起头,雨像耗尽了力气的流星。
他似乎听见被挡在阴云背面的宇宙中某个行星轰然崩裂,他惊了一下,阴暗的云层,滚滚雷声,耳机里是疯狂急促的贝司声和鼓点,眩晕的高速使他的灵魂从潮湿的肉体里迅速抽离。
行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某样东西轻轻地向前推动,他不回头,他不敢,他怕把他吓走了。
`
雷声催促着搁浅在水草密集的岸边那破了木板的船,船只载着等待起航同样期待着沉没的行者,他们只有透明的影子,我们看不见。
你忘记了行程吗。那么我告诉你。
是的,我忘记了,你知道吗。
我们在说什么。
`
黑暗开始在夜的裂口里急速奔流,他被冲走,他拼命挣扎,他的思想溺死在裂缝中,他猛得睁开眼睛,路灯模糊在十米多高的头顶,安然无恙,呼吸和汗水,桥,车流,人行道或者码头。
他向前走,哥哥,下雨了,你没有打伞。
孩子有明亮的眼睛,黑色的衣服,打着巨大的透明伞。
你的烟灭了,你没发现吗。
他向下看了看,慢慢地从嘴里取下烟头,扔向马路中央,水洼里,被雨水拽开的路灯,黑色轿车急驶而过。
转身,孩子不见了,他有些迷惑和沮丧,他抬头,微笑,孩子在远处向他招手。
`
哥,你认识我吗。
你是谁。
一个孤独的人。
为什么问我叫哥哥。
因为我是个男人。
……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可怕的男人。
呵,我也是个可怕的人,我会杀了你。
你已经被我杀死了,我赶在了你前面。
`
街道上刮起了强烈的风,雨水从虚弱的伤者迅速变为凶猛地寻找着归途的彗星。
你的手里有烟,第二支,再也点燃不了的烟,可烧着的只会是嘲笑,嘲笑着躲藏在阴影下颤抖的孤独嘲笑着冰封到刀枪不入的目光嘲笑着未知的明天预谋在你伤口上的另一个未知。
你看见了他们。
你看见奔跑在白天黑暗现实中梦幻里的青春在他们身上桀骜成永世的爱礼。
你卑微地偷取一些他们的欢乐,是的,你叫他们“孩子”,你喜欢看见他们开心的样子然后微笑到流泪,你被那些孩子的笑容和快乐震慑到无地自容。
`
巨大的暴风雨卷走了黑暗里的最后一点恐惧,那些恐惧是白昼的光明所残留在深夜里的最后一点余温,呵,你对他告诉我的话感到不解吗。
这里谁也听不到谁的呼吸,透明的影子会给予彼此拥抱。
你们将要起航了吗,带上我。
你那遭受侵蚀的船是否也已经被黑暗所修补,如果是,那么我们可以带上你。
谢谢。
我们会带上你,只要你像我们一样把生命归还给上天。
有上帝吗。
我们不知道,我们还没有死。
可我看不见你们,只能看见透明的影子。
我也看不见你,孩子,你的肉体和我们一起睡着。
我们死了吗。
跟你说了我们没有!
……抱歉。
……
起风了。
恩……
`
他看见了黄绿色的草苗生长在静谧如死的操场上,他扒着冰冷的栏杆向里看,手里拿着电话,不知道打给谁。
这里白天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身上挂满汗。
雷阵雨有了短暂的停息,栏杆上爬满水珠,他向里看,目光突然安静而急速地在时间里逆流而上,他感觉似乎穿越了时空,他的灵魂越过这围在学校周围的铁栅栏逃匿进去。
他感觉到了刺痛,他在夏天的雨中的夜里感到了冰冷,他不是怀念什么回忆起了什么,他是惋惜,他惋惜他的青春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所有人都有的回忆,他的青春是那么地摇摆不定,当其他孩子在操场上奔跑的时候他却只是像片叶子一样地飘在自己世界的空中,天上有云,有风,如此庞大的空间,独自,一个人。
`
哥哥,你弄丢了一样东西。
什么。
你又找到了。
告诉我,你在说什么,孩子……
你把我弄丢了啊,呵呵!
你?
不,你又弄丢了。
……
其实一直是我自己把自己弄丢的,命定的。
`
音乐有了止息,变得安静,他行走在路上,风是柔软的,路灯,倒影,鞋,笑声。
一群孩子从身边经过,在分抽一包香烟,他们大声地说着话,然后奔跑。他们笑着。
他回头,他卑微地偷取一些他们的欢乐,胡子上的水珠颤了颤,他微微扬起嘴角,呵,幸福的的孩子们。
他点燃了一根烟,慢慢地放在嘴边,突然,他把烟从嘴里迅速地摔在地上,他看见它嘲笑着他那躲藏在阴影下颤抖的孤独嘲笑着冰封到刀枪不入的目光嘲笑着那些过往预谋在他伤口上的另一个过去。
他开始奔跑,街道上的建筑物不可阻拦地退向背后。
哥哥,你不要跑的那么快好吗,我追不上你了。
可是他没有听见。
`
我们的航线早已被风暴吞没了。
你们惧怕阳光吗。
你想说什么,我们知道,都知道。
你不会赶我下船……对吗。
可是你会一直呆在船上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
请不要靠岸,哪怕有风暴,请你们跟我在一起。
我们会拉紧你。
请拉紧我,请拉紧我。……
……
……
可是会有多久。
我不知道,不知道……
`
音乐有了止息,变得安静,他停在路上,弯腰,急促的呼吸,他的瞳孔里是混乱到眩晕的画面,风是柔软的,风是暴躁的。
对,风是暴躁的,于是就来了下一场阵雨,逃亡。
他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喝醉酒的人从身边经过,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像他们一样浑浑噩噩地奔跑着。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没有了任何力气,他无力地跪倒在雨中的人行道上,暴雨,车流,行人在雨里奔跑,行人不会注意。
笑声。
笑声。
笑声。
笑声。
笑声,笑声。
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自己吗。
我忘记了你。
哥哥,你把我弄丢了。
我没有,离开我!请走远点,我是个危险的人,我会杀了你!
我已经杀了你,赶在你前面。
我们不会再醒来了,是吗,孩子。
……我必须要走了。
呵!……
我们会醒过来,如果有个人,能带你远行……抱歉,你的悲伤是因为我。
你没有错,我没有错,我们没有错。
他在街道上,旁边没有了人,昏黄的路灯蔓延在视野里,他流泪了,凉,思想,爆炸,音乐奏起,狂乱,窒息。
笑声。
这是一个下着暴雨的晚上,挪亚方舟在庞大的空间里期待着毁灭和远行,宇宙中的微茫永远无法穿越盖在头顶的乌云和阴影。
我向你祈祷,请给予我救赎吧。
……
——今年7月26日夜,风。
你忘记我了吗。
我忘记了。
你看见我了吗。
我看不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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