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直不太相信缘分。就算是四年前与张平相爱。我也不觉得那就是缘分。我们相爱并不是因为缘分。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每次听人说到缘分的时候，总有几分不耐烦。我讨厌别人跟我说缘分，如同我不喜欢别人问我们家里有几口人。我更厌恶那些以缘分为借口给爱情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人。或许那些人更厌恶我。可我不在乎。我不了解缘分的奥妙，所以我不信它。虽然我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不高尚、不轰烈的爱情，可我一直认为那是因为我们都相信对方会认真爱自己，并不是因为彼此遇到了，遇到了什么缘分。

    现在我与张平三年没有相见了，我呆在西安已经将近两年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从来没有遇到所谓的缘分。我以为缘分只是电视或者小说里才出现的，它是抽象的。在现实生活中只能解释成瞎猫碰到死老鼠了。缘分离我太遥远，甚至与我无关。我也不幻想在某条大街上，某趟公交车上，某个公园里遇到张平，或者遇到跟张平长得挺像的人。我也不渴望在某个电影院里，某个俱乐部遇到什么绅士。我心里没有这样的意识。我不相信缘分这东西，它也不相信我。我是这么认为的。缘分不是邂逅的最佳解释。爱情要看缘分吗？

    2

    前几日遇到秋宝哥哥了。秋宝与张平有些瓜皮子青（亲）。因为比张平大，我得管他叫哥。其实，我更愿意高呼他的名字，因为我觉得这样公平。或者什么也不叫，就直接说话。

    我向他说起了张平的事情。他是知道我跟张平的事情的，他也更清楚我跟张平是如何好上的，如何相爱的。我向他坦承地说我与张平没有未来。他满脸疑惑问为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从现在的现象看来，我的确跟张平没有未来。所谓的未来无非是结婚生子。我不可能跟张平结婚，更谈不上生子。我不可能不跟他结婚而为他生子，或者我怀着他的孩子与别的男人结婚。这都是不现实的。

    张平曾经对我说，要是四年前没有遇到我，他早就结婚了，兴许是孩子的父亲了。我不介意他这么跟我说话。我相信他没有说谎。也许真的如他所说。我不否认他能找到一个比我好几万倍的女人当老婆，同时也也会很相爱。如果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会告诉张平，请幸福。

    秋宝哥哥是那种特别好的好人。他总是说好听的话，他爱安慰别人。我不喜欢听他说好听的话。秋宝哥哥说他非常羡慕我跟张平，他认为我们很相爱，很幸福。我问为什么。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奇心很重，在遇到张平与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他回答说，张平每天可以把你抱在怀里，你们每天在一张床上睡觉。不知道有多舒服呢。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知道他指的是四年前的那个夏天。我想秋宝哥哥所羡慕的毕竟只是身体上的。他不知道我是多么爱张平。我对秋宝哥哥口中的羡慕产生了一种愤懑。我以为一个男人羡慕一对亲密爱人更多的时候是羡慕他们在肉体的接触与交融。我不得不反过来问他，你有真正爱过一个女人吗？他显得很不高兴，面无表情地说，爱过。只有我自己爱。她并不爱我。又是一个男人自认为是对爱情高尚的回答。如同信仰一般地爱女人。其实我根本不在乎秋宝哥哥是不是真的爱过，我只是不大欣赏口惠而实不至。

    后来秋宝哥哥帮张平问话，我不想欺骗任何一个人。他问我什么时候来见张平？我没有回答具体的时间，我对他说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会来见他的。我的‘拼命’似乎是严重了些。他好像又要问为什么，我没让问便说，你觉得现在我欠张平的吗？我的语气有些生硬。他想了几秒便说，我觉得他欠你的。

    那么，他应该偿还，是吗？

    是的。他应该偿还。但你要给他机会。

    算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还什么？

    我知道秋宝哥哥是站在我的角度来想的。我说过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只说好听的话。

    其实，我并觉得张平有什么不好。他爱一个人就会掏心掏肺地爱她，他会把能给她的全给他。只是我跟张平在一起找不着归属感。我有时觉得我跟张平做情人还好，至于结婚生子，根本不可能。当然，我们也不可能一直是情人，我们会变成陌生人，也许。我们都需要一份完整的爱情和一个完美的家庭。只是我们彼此都给不了完整与完美。也许，我们可以许诺一些完整与完美，事实上，他不适合做我的丈夫，我更没有能力做他的妻子。他对我的爱，还局限在四年前，更多的爱还限制于回忆里，或者睡觉的时候。我不想贬低自己，更不是想表示自己的不满。我觉得一个女人在享受爱情的时候，找到归属感是最重要的。而我在张平身上，没找着，或者，我没看见。

    在我说了一大段话后，秋宝哥哥说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这是你们俩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以后的事就看缘分吧。

    我几乎是要尖叫着喊我的妈了。又是一个缘分的忠诚者。我以为爱情最无聊最无助的解释就是看缘分。接着我便无力说话了。我开始在过去与现实中沉沦。

    我已经没有力气跟秋宝哥哥谈缘分的事，我打发他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了。他知道我是不想理会他了。我也不想再而三地说些没用的话。他不了解我。我也没必要跟他生气。

    3

    我仍然在空间上写东西，仍然很想张平。我开始同意三陪未说完整的那句“你真的很犯贱。”本来已经要分开了，现在却弄得若即若离了。我想我现在所做的的确是在犯贱，我也常常想女人为什么要作茧自缚？因为爱情，让自己犯贱？

    有天我跟同学去印刷厂办点事，我们俩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坐在我们旁边的是一对男女。接着我们经历了一场性骚扰。这对男女反复地搂抱着，亲吻着。我迫切地希望下车。可是没有到达终点。我用胳膊撞了撞我同学，她居然还好意思笑。我坐在那里，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的脑海里全是张平吻我时的画面。我想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气息，他的汗毛。我在一声喇叭声中苏醒过来。非常意外地发现那对男女不在了，他们已经下车了。我觉得非常难受。有一种丢失的感觉。不是因为那对男女不见了，而是，我被打扰了。

    后来，我跟同学一直聊天。聊天终点。她向我讲了她的故事。印象最深的便是她说与男朋友一起洗鸳鸯澡。我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我想起了与张平一起洗澡时的情景。他抱着我，眼神很深情，满腔活力。我们在水里吻着，我第一次在水里接吻，那是一种非常棒的运动。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吻我，我觉得非常吃力，虽没有吃上水，可我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其实，就在那天在水里接吻后的晚上，我一直睡不着。后来，我们一起睡觉了。应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现在听我同学讲这样同样的故事已经不再让我幻想了。因为我早在四年前就经历过。我看着同学一脸幸福的样子，我真不想说她的爱情最终没有结果，非常简单的理由，就是分开。我不是故意要给她泼冷水。以我的感受，我觉得任何一次身体的接触都会减少彼此的信任。我不知道我的预测会不会命中，我想我与张平的结局必定是分开。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接吻了，我们上床了。

    4

    某个星期天，张平说他让他的熟人帮他把我写给他的信带过来了，还有照片。他说他很想我，非常想见我。但是我不肯见他，所以他让人把信和照片带来了。那是四年前的信和照片。四年前，我们写过许多信，寄过许多照片。那个时候，我们非常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情。我甚至愿意为他放弃学业。他说他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当然，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说这句话。我很感动，我向我的朋友们宣布自己恋爱了。而且会嫁给一个叫张平的男人。我知道当时是很幼稚的。但是很真实。

    四年前，我见过张平的母亲。他的父亲早逝。这件事我一直都不愿意再提，只是我希望他可以更男人些，即使没有父亲。他的母亲非常和气，可我很拘谨。而且不敢说话。我觉得自己像个哑巴似的。我一直拉着张平的手，动也不敢动。还好每次他的母亲问我话时，张平都会帮我回答。而张平的母亲是相当温和的人，饭后我也会帮她收拾碗筷。其实，我知道自己做得有些多余。现在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做张平的妻子。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张平一直在厨房忙着。我很想帮他，可什么也帮不上。张平让我在床上睡着，饭好了他来叫我。我只好很听话地顺从，静静地等待着他为我做的生日晚餐。

    饭做好了，他也累了。他做了很多菜。满脸都是汗，我看着他有一种温馨的感觉。那时，我突然想让他向我求婚，非常强烈。只是脑子里这样想。并没有告诉他。我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像张平那样的男人，那年，我十八岁。我不知道他多少岁。一个十八岁的女人会对一个男人产生一种依赖的感觉是很正常的，这种正常也不容易。我知道自己爱上了他的细心与体贴。

    后来，我离开张平时，他的母亲还挽留我。让我常到家里来。我觉得自己很不懂事，走的时候连句‘谢谢’也没有。也许那时幸福得忘记了，或者快乐地不知道怎么说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我不能拒绝过去，更不能拒绝他对我的感情。他说他每次看到我的信和照片后，都会睡得很香。

    我想这四年的时间，他一直没有忘记过我，我也是。包括在这几年里我不声不响地想离开他。谁也不知道我真的不曾忘记他。

    我突然想起了徐志摩的一首诗《最后的那一天》：

    在春风不再回来的那一年，

    在枯枝不再青条的那一天，

    那时的天空再没有光照，

    只是蒙蒙地妖气弥漫着，

    太阳，月亮，星光死去了的空间；

    最后的那一天，我离开了张平。后来，我为了这段感情很久与他没有联系。同时还想忘记他，但事实并非这样。

    该用的法子都用了，我知道，我还是离不开他。

    5

    外面越来越热，人们穿得越来越少。我的记忆越来越深刻。

    六一以后，俱乐部的一位同学邀我到她家去玩。我什么也没说便点头答应了。我需要去一个陌生的家体会生活。在去之前，我不知道她的男朋友也要去。她的男朋友才十七岁。我无法想像她的男朋友才十七岁，而事实上却很成熟，很男人。那天就我们三个人，她的父母出去了。我们是非常开心的，有人是不舒服的。那个不舒服的人就是我。不舒服是应该的。他们做饭，从早上九点开始，他们做饭的时候还不忘拥在一起，满脸都是幸福。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忽然很难过。我不觉得自己是当了电灯泡，而是他们让我更加想念张平。我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喝着绿茶，看着丰胸广告。我不知道当我如此想念张平的时候他在做些什么？

    饭做好了，他们俩互相喂着吃饭。他们已经投入进去了，全然忘我了。他们幸福得要疯了。我感觉我的头很胀。我不愿意看到他们的亲密，我多喝了点酒。我是很少喝酒的，除非心情不舒服。多喝了些酒，于是我提前倒下了。也不用再看他们最后的事情了。最后的事情无非就是睡觉了。我不知道我的同学是什么意思，居然我让我一个人坐冷板凳？我想骂人，可最终是没有。我在醉着的时候依然想着张平，想着他为我做的晚餐。

    眼泪夺眶而出……

    回到家后，我想给张平打个电话，正要打电话的时候，父亲来了。我停了手里的动作。那一刻，张平，能够感觉得到吗？

    6

    所有我认识的朋友都在相爱，所有正在相爱的人都在同居，所有同居的人都在享受幸福。我只能表示祝福了。我已经不再当我同学的参谋了，我不再是那位爱情的追随者了。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够女人了，也够漂亮了。只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单纯。我再也不会那么强烈地想依赖一个男人。

    我想我现在的必须要做的是养活自己。我需要找到一份好工作，可是我不知道在这城市里还有什么样的职业适合我？我拈轻怕重，我怕受委屈，我想我现在的情况如同有人所说的，找工作，随缘吧。

    找工作开始变得灰谐起来。它成了一种缘分之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到好的缘分？

    老天，怎么可以发生这样的事？

    7

    六月快进放中旬。我知道七月已经不远了。我想那是属于回忆前的六月。

    前天西安下了一场雨，雨打在窗上，飘进阳台，淋湿了我所有的衣服。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在提醒我——我又要流泪了。

    七月快来了，有时候我很想张平来西安见我。让他一起跟我过生日。我已经四年没有跟他一起过生日了。我喜欢他背着我一起淋雨。可我心里很清楚，那只是我最想念他的想法。很认真地说，即使他来，我想我们也不能在一起淋雨了。那时候，我会流泪。

    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我还一直犹豫不决，要是张平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想我还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包括再跟他发生四年前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不会让他来。虽然我相信他来西安一定会找到我。可我不愿意再与他这样见面。

    他说他只爱我一个人，我想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爱他了。

    他曾经问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生活吗？我想不会。因为不可能。我的爱情就像那首歌——《那些花儿》，他的爱情更像是那首《美酒加咖啡》。

    我一直以为，即使我们现在分开了，以后还会有机会在一起。但是，现在，我不打算再让时间考验什么，也不愿意看到一个爱我的男人等着时间。他已经等了四年了，我再也不能那么狠心让他变老了。

    8

    有一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大街上有一只公狗与一只母狗正在交配。公狗吐着舌头，母狗一动也不动。我没有打扰他们。便径直离开了。我想我没有理由打扰它们，它们并没有伤害到我，也没有伤害到社会。

    我不是什么衣服都敢穿的人，至少在十八岁以前。可是现在，我也能穿着睡衣招摇过市。我这算是什么？算作是不在乎人对自己的看法吗？还是一个女人已经彻底放弃自己的未来了？

    写这篇文章之前，我非常不耐烦。本来已经打好底稿了，可是没有保存。最后电脑死机，我又重新打了一次。一篇文章写了三次，一次是用手写，一次是在WORD上写，一次是重写。也终于记在心坎上了。

    现在我吃不了饭，只能喝水。舌头下面长了一个很大的血泡。看了医生，医生让我吃点消炎的药。我没依，我想让它一直长着。长到它自己好为止。我这样是不是又在犯贱？

    要是一个人烂了舌头，那么他还会想吻着他最心爱的人吗？

    如果可能，我也能把一把刀子刺入自己的心脏。当然，那把刀子一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