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怀念
就在我用拖把清理着地板上的污浊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二三十年前居住的房子,那土质的地板。
那是用三合土混凝而成的土地。每当地上被水渍浸湿的时候,那水滴会自动渗入到地下,而不留任何痕迹。而绝对不会像现在的地板砖,一滴水足以弄脏一大片。假若你及时去擦掉,倒可以免得一患。但问题是,你得不断去擦拭。因为生活中会随时随地泼洒在地板上一滴水的,甚至一片水。如此以来,几乎每个家庭每天都处于水滴的祸害之中。夏天还好说,不停地拖地就行了。而冬天就不好办了,拖一次地要很久才能晾干。而且不停地换鞋也给人带来诸多的不便。除非你的家中经常不来客人,而那样,也必须保证全家人每次出进都必须换鞋。
而在三十年前,我们家住的是公房。那公房起初是一家大户地主的房子,在土地革命时被收归了国有。我们居住的时候,它隶属于房产所。房子一拉溜五间,四边是砖墙,中间是土墙,草房顶。墙壁千孔百疮,许多夯实的土早已开始老化,被风一吹随时都会掉下灰尘。有时我们几个孩子在做游戏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用手指抠在砖缝里或已经脱落了的砖面上,那蓝灰色的砖沫就会刹时飞下来,随风飘去。顶层的草早已换了很多茬了,每当房顶呈起伏状的时候就会漏雨,我们用大大小小的盆子放在屋子里接雨。天晴的时候,房产所的工人们就来了,他们重新换上新的茅草。然后再下雨就不漏了。
就这样一所房子,却高高挺立在那片土地的最中央。周围都是低洼地,五间草房占据了最平整最宽阔最居高临下的土地。从这里可以看出,当年这家地主建筑房子时是怎样的处心积虑。当时房子紧张,我妈妈的一个亲戚搬家走了才把这里的一间房子转租给了我们。我们住中间的一间,东西两间各住另外两户人家。因为我们在正中间,也就是正当门,所以那间屋子的地板就格外结实。
我记得每次扫地的时候,稍稍洒上些水,不一会儿,那水就全部渗入到地下了。然后用扫帚轻轻一扫,刹时地板干净无比。那土橙黄色,透着光亮。而且散发出泥腥的甜甜的味道来。那种感觉好极了,让你还想再扫一遍,天天扫。一会一扫。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扫地的。有事没事,哪怕地上掉下几点污渍,我也得掂起扫帚清扫一下。然后一个人望着黄里透亮的土地享受着清洁。
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那地板用的是什么三合土,究竟哪三种原料?但我知道,占大部分比重的一定是黄土。据说,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居住时,那房子就大约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看来它在当时已经属于最前卫的建筑了,因为那家财主在县城是有名望的大户。后来老财主死了,留下一个小妾。再后来,他小妾死的时候,就埋在了这五间草房的院子里。说也奇怪,我们小时候一点也不害怕那个地主婆。当时,她的棺材已经完全裸露在地上,棺木已经发朽,但没有散开。没散开的原因是因为从棺木的头顶长了一棵硕大的榆树。那榆树年年榆钱稠密,许多孩子都爬到树上捋榆钱,然后拿回家蒸蒸吃。在那个年代物质多么匮乏,那些榆钱无疑帮了很多家庭的忙。我也一样,和伙伴们一起在那棵榆树上爬上爬下的,每次都是先蹬在地主婆的棺木上,再爬到树上。有时大家还好奇,用树枝铁棍什么的,朝那棺木里搅拌,希望能搅出些什么宝贝来。毕竟大家都知道死者是一个地主婆嘛。但每每都失望,因为什么也没有搅出来过。然后大家就奇怪,那地主婆的骨头哪里去了?这个一直是我们的谜。有时我们会就这个问题问大人,但往往遭到一顿呵斥。那些大人们是不忍心我们再去打扰死去多年的老人的,尽管她是地主婆。
和我们做邻居的东西两家,虽然他们的地板也不错,但终究没有我们家的好。其中有一家还是砖铺地,但据说是后来房产所接管后又改造的,并非是原房子的地板。因为尽管是砖铺地,但都没有我们当中那间的土地瓷实。那间当门一定是作为门面刻意铺成的,才那么瓷实那么光亮。
现在,当我怀念那间老地板的时候,却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那样的地板了。听说那五间破草房早已没人再维修而统统拆除了。只是那个地主婆的棺木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但我还是怀念那间破房子,怀念那样的土地。我甚至想,哪一天告别这栋小楼而回归到我的童年时代那间小小的茅草屋里去。那时,我将会年轻许多吧。
二、叫不上名字的绿枝
从南石医院带回友人送我的四棵绿枝——我因为叫不上它们的名字,只好称呼为绿枝。每一根都有长长的绿色的杆,杆上盛开着几片绿叶。装在水里,一直生机昂然。它们原本在一个花篮里,与玫瑰、康乃馨、菊花、百合、星星草等一簇花相映生辉。它们只贡献绿叶,展示一种遒劲的美。但过了不久,花篮中的鲜花都枯萎了,只剩下了四枝绿色的它们。它们的叶片依然厚实青翠。于是我就单单带回了它们。
回到家,没有给它们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居住,就暂时放在了茶杯里。每日里换水,养着。过了几日,忽然想起可以到商场买一个插花的瓶子。高兴地去了商场,拣了很久,终于找出了一只漂亮的绿色的玻璃花瓶。高兴地回家,添满水,把它们插在瓶子里。
没想到,在零下四度的时候,它们还是挺不住冻得半死不活了。
又过了几日,我天天在中午把它们放到走廊上晒太阳,企图挽救它们,但显然是晚了。那几片叶子已经变黄已经枯萎了。
想想先前回来的时候,还打电话告诉友人,那四枝叫不上名字的绿枝我带回家来了,朋友很高兴,说应该是叫富贵竹。当时还想了想,兴许是富贵竹吧总之是挺厚实的叶片的,也像富贵的样子。但心中隐约也并没有肯定他们的名字就叫富贵竹。我很固执,并不轻易相信别人的猜测。原想可以养活它们可以让它们在我的家在这个翠绿的花瓶里幸福地活下去,但最终还是要完全枯萎了。
没想到,它们像我一样怕冷。像我一样弱不禁冻。看着它们日渐耷拉下来的叶片,日渐黄枯的枝干,忽然有点伤心。如果它们真的死掉,那会是我今年的第一个遗憾。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遗憾如此之多?买了花瓶,却连几根绿枝也养不活。
三、甲鱼
说来好笑。老公一天喝醉的时候忽然手里拎了两只甲鱼回来了。一进屋我感到好奇,就问道:怎么带回来两只甲鱼?他却说是给我补养身体的。接下来我也没多问,就随他将那两只甲鱼放进了鱼缸里。多亏,里面的金鱼早已死光了,那两个家伙可以肆意呆在鱼缸里。
过了几日,仍然不见老公将它们炖了,也并没有提让我吃它们。每日里,那两个家伙总是慢腾腾地在那个长方型的小小鱼缸里游来游去,倒也安宁。大家相安无事,我也并不着急吃它们的肉。
每每在我上楼的时候,经过鱼缸总要看上一眼,见它们总是以一种姿态漫游着,就忍不住对老公说:老这样养着两只甲鱼算怎么回事啊?干脆杀吃了得了。老公应答说去酒店问问师傅们,看这甲鱼是怎么杀的。天,我这才知道他并不会杀甲鱼,自然也不会炖甲鱼汤了。我知道,那甲鱼如果杀不好炖不好,吃着是很腥的。而我最怕吃腥物。
这样说过之后,我们又将那两个家伙忘掉了。每日里上下楼梯的时候,路过凉台,我也只是望一眼它们而已,也没再提杀它们的话头。
临近春节的时候,一天晚上,老公突然说:啊,看,这两只甲鱼死了!我急忙从书房里出来,走近鱼缸一看,哦,真的死了。因为老公在用一把小起子将它们翻来复去地捣鼓,可无论如何它们也不会动弹,脖子直挺挺的再也不会伸缩了。
还一直以为它们在鱼缸里以同一种姿态漫游呢!呵,原来每个事物都有它存在的假象啊,我们上当了。
于是,老公当机立断将两只甲鱼扔到了垃圾桶里。后来喝醉的时候,再也没拎回甲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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