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廊里的灯依次亮了,透过雕着花朵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街道上匆匆开过的汽车,后屁股泛着金属的冷艳。伊美坐在高高的吧凳里,尖细的鞋尖顶着男人结实的小腿,大口大口的喝着啤酒。眼前的移动舞台,像是旋在水流里的一片凋落的叶子。疯狂的上下晃动着。我喜欢这个杯觥交错的夜晚,灰色的挣扎和糜烂的气息,就如同人们喜欢偷情的快感一样,一切都是放松的甚至是放荡的。黑暗,可以让所有的过往变的无足轻重,就像小时候我躲在钢琴下的感觉。
“子期,三号房有客人等你!”“哎,知道了这就去。”我飞快的答应着,钻进了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弯曲的发梢铺盖着细白的锁骨,棕色的瞳孔,在淡淡的光芒里混沌的醒着。撩了泼水,女人很快便在镜子中痛苦的隐去,班驳的像一只蜷在角落里冷眼的猫。松了松嵌在皮肉里的透明肩带,我知道一切再次开始。
穿过有浓厚荷尔蒙气息外延的走廊,我走进三号房,包厢里的灯很暗,电视屏幕一闪一闪的跳着,进来的一瞬间,我险些被地上堆着的空酒瓶绊倒。“服务员,拿酒来!”陷在橘红色沙发里的三号房客人,大声的嚷着,轧着碎花条纹的领带,松垮垮的吊在颈项里“子期,刚才她、她说我喝、喝不过你”说着话指了指仰靠在沙发背上的伊美。“来,我、我要和你比试、比试,赢了照这里的规矩,你和我走,输、输了按她说的,这些都归、归你。”男人抖了抖手里哗哗作响的钞票,狠命的在伊美的大腿上捏了把。“没问题!”接过伊美递过的酒杯,我一仰脖子倒了下去。红色的酒浆像血,很快便融进身体里,带着暧昧的翻动。一杯酒能兑换成钞票,也算是物有所值,更多时候我当它是解渴的水,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酒越喝越暖”毕竟钱不咬手。“来来来,李经理我们继续喝啊。”看着眼前的男人我娇笑着,又一次把酒送进了嘴里。
“伊美,这是给你的,谢谢你帮我”靠着洗手间的盥洗池,我把手里的钱塞进伊美怀里。“别去吃糖!”“知道!你可真行,又赢了!”“你清楚,我不能输”看着伊美艳羡的眼神,我挥了挥手,伊美带上门风一样的飘了出去。手指在喉咙的深处来回抠动着,酒混合着水果的酸气一并涌了上来。
一
城市的早晨是苍白的,带着夜的滞涩。远处又围起了安全隔离,看来用不了多久这里又将耸立起一片城市的森林。街上有穿着亮色衣服的女人匆匆走过,仿佛是突然冒出地面的青笋,连带着这个城市也有了年轻的气息。
电梯间的红灯不停的闪着,每次听到它的滑动声,心里都会有种前所未有的空寂和疲倦。生命是一柱越燃越短的清香,有时候我们却不得不披一件还算说得过去的外衣,虚伪的活着。“子期,进来一下”开完会的林主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游魂一样的望着我。“最近公司要做个“企业形象”专题报道,你查查相关的资料,尽快写个脚本给我。”林主任边说边把手里的提案书伸到我的眼前。“呦,又是什么好差事啊,我看看”杨可可一边用小镊子摘着多余的眉毛,一边抢过我手里的提案书。“主任,你可真够偏心的啊,怎么露脸的事总是给子期啊?”“你也想?等你修行到了再找我好了,我也捧捧你,”“呵呵,主任可真会说话”杨可可一脸轻傲的笑着。“别斗嘴了,赶紧把你这衣服换了,有促进视觉犯罪的可能”林主任没好气的白了眼穿着小背心的杨可可掉头走了。都说女人多的地方,老鸹都不搭窝,来宣传部三年了,我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早都已习以为常,屁股底下的这把椅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坐得热的,真是“一将功成万古枯”,一点也不假。
一个上午都趴在电脑旁,不是胃口隐隐的抽痛,或许我还扎在大堆的公事里。阳光透过窗前绿色的藤隙,爬满了整个桌面。 “如果云知道,逃不开纠缠的牢,每当心痛过一秒,每回哭醒过一秒,只剩下心在乞讨你不会知道…..”音箱里齐秦哀怨的唱着,这个饱受爱情戏弄的老男人,恰如其分的表现着每首情歌里的缠绵。只有在这样的歌声里,我的骨头和灵魂才是干净的。
今天是看齐蕊的日子,挑了双今年最流行的缀着粉色花朵的女童鞋,买了些我们都爱吃的小甜点,打车直奔远离市区的医院。视线无意间停留在放着童鞋的盒子内,有一种痛,漫过眼底若有若无的被拉长。五年了医院仍旧和从前一样,安静而孤独的掩映在葱绿的山坡下,这个城市唯一没有改变的大概也只有它了,空荡荡的房间,白色的墙壁,有金属光感的门窗。齐蕊平静的坐在床头,手里抱着我新买的童鞋仔细的摩挲着。丝毫也不看面前走来走去的同屋。“老样子没什么好转,如果有任何变化,我会及时通知你的”医生的话冰冷没有一丝生气。我甚至开始怀疑,在这样思绪极度到错的环境里,他的语言表述能力是不是也发生了突变,五年里他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一句。病房里有淡淡的药味扩散开来,让人有些晕旋,真想闭上眼睛也和齐蕊一起躺下去。床铺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溜童鞋由小到大的排列着,望着它们我知道——我不可以。
从远郊的“博爱”医院回来,匆匆洗了个热水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进了“城市沙砾”。酒吧里少有的清凉,大概是下雨的缘故。伊美站在高高的台子上疯狂的扭动着丰美的身体,脑后黑密的长发,不停的甩向左右。灯光陷在震颤的舞池里,凸显出一双双颓然的手臂,那是能让黑夜流血的姿势。
抿着沁凉的酒液,毛孔张大到极致,心还是有些燥热。隔着低矮的玻璃窗,一双眼睛静静的望向我,带着某种我熟悉的冲动。于是举杯隔着玻璃相撞,男人笑了,望望周围同来的人,用手指弹着杯子示意我再次斟满。顺着他的手势,我也弹了弹桌上的杯子和压在杯子下的“人民领袖”。男人在朋友的怂恿下,很快在桌面上拍了张绿色的票子。酒杯磕的玻璃不断发出沉闷的“当当”声,酒;沿着喉咙快速的滑下去,一点点将空落的胃灌满。男人终于放下手里的杯子,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再也不肯举杯和压钱。我微翘起嘴角,把杯举过面颊,夸张的喝净酒杯内最后一滴液体,然后用舌尖沿着润泽的唇边缓慢的舔转,画了个放肆的圆。隔着玻璃的明净,我看见男人的脸,竟少有的红了。他下意识的推了推桌上的钱,窘迫的冲我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嗓子突然有些发痒,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泪,不由分说的淌了下来。
拿着有些湿粘的钱绕回台子旁,看到同伴的手,在男人瘦削的肩头胡乱的拍打着,在这里他的确是太“嫩”了。
“子期,糖!”伊美喘息的叫我,头一直没有停止摆动。“我的话算是放屁”我说着随手给了她根棒棒糖。这种大街上花几毛钱,到处都能买得到小孩子才吃的棒棒糖,身价在酒吧里却扶摇直升,一根要卖到三块钱。并不是因为酒吧里的高消费,而实在是因为这里的许多人太需要它。第一次看到那“东西”就是在伊美的绣花手袋里。淡橘色像维生素片剂,更像小时侯爸爸给我吃的“宝塔糖”。“吃吧,吃了它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伊美反反复复的劝着我,“哪来的?”“小湖北给的”“你不要命了”我冲着伊美恐怖的咆哮着。“没关系,只要不上瘾”。药片,子弹般射进伊美吐着酒气的嘴里。从那天开始,我知道它有个极为形象的名字“摇头丸” 是毒品家族的新成员,后期化学合成为致命的诱惑,同最早的大烟一个属性。酒吧里有很多人靠贩卖它生存,也靠贩卖它接近虚空和死亡。有钱人吃过它后,以“打烃”来促进体内迅速勃发的兴奋源。而大多数像伊美这样打不起“烃”的人,只能靠喝酒和疯狂的摇摆来加速药力的挥发,据说吃过药的人都会感到嘴苦舌燥,所以棒棒糖在酒吧里,也就见贵不贵了。
再次回到台子上的伊美,身体注满了野性的火焰。我真担心她的脖子在一刻也不肯停息的摇摆中,会突然的折断。窗外的雨还在没完没了的下着,偶尔有汽车喇叭声响过,想必是提醒慌忙赶夜路的人,别让飞溅的泥水脏了衣衫吧。
二
又是周末了,楼上的孩子在弹钢琴,头炸裂的痛,不得不闭上眼睛继续躺着。好在今天休息,一天都可以赖在床上。音乐柔水似的涌来又戛然而止,大概是新学的什么曲子,孩子弹起来有些生涩。对于音乐的感知是要有天资的,“不是那虫子是怎么也学不来的”小时候父亲就常常说这句话,然后和母亲一道拥着我去后山的公园,周末的公园真的很热闹,有转椅、木马和滑梯。父亲会很用力把我放到滑梯的最高点,看着我大张着嘴,欢快的叫着冲下来。“爸爸,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在我撒娇般的央告里父亲笑着冲母亲闪闪眼睛“再来一次?”母亲于是就说“子期,上去把裙子理顺”可我终究还是没有理顺母亲缝制的缀着一片片桃花的裙子,它挂在滑梯的铁栏杆上,一撕到底。母亲说:“子期,别哭,别哭啊,妈妈再给你做条新的”可它还是成了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条裙子,当晚,家里的煤气发生泄漏,等我在昏迷中醒来,母亲已悄声不响的走了。我手里抱着要着急送给母亲的大红苹果,吐了哭,哭了吐。
为了照顾幼小的我,爸爸不得不又娶了个“新妈妈”,新妈妈很漂亮,有长长的睫毛,像妈妈给我买的穿着“布拉吉”的洋娃娃。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是打我,用细细的柳条。喜欢柳哨的我,开始害怕那一到春季就满城飞扬的毛絮子。直到现在看见它,我还是会浑身发痒,总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躲。
父亲去离家很远的中学教书,中午不能赶回来吃饭。新妈妈就不给我饭吃,把我反锁在厕所的马桶旁,等父亲快回来的时候,她才会匆匆忙忙给我洗脸,换干爽的衣服,然后用尖细的手指戳着我的额头说:“敢告诉你爸,我就打死你!”
新妈妈殷勤的给进屋的父亲递上我泡的热茶,然后当着父亲的面,亲热热的啃我的脸:“乖女儿,我们吃饭!”父亲满足的把手插进我的头发揉着:“快,子期!去吃饭”那一刻我咬着牙,因为头上的伤痕,在父亲的抓摸下实在是很疼。
父亲匆忙的扒拉口饭,就又要出去了,他是去当时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一座高级酒吧里演奏钢琴。我却任凭父亲怎么哄劝,也不肯吃饭。瞪着红红的眼睛,硬拉着父亲的手臂,求他带上我。
酒吧里很宽敞,有大的吊灯——光彩夺目。父亲就坐在大堂正中,弹奏那些知名的曲子。而四岁的我躲在父亲的脚下,悄无声息的进入夜的深处。黑暗,在音乐的延伸里,逐渐变的温暖而透彻。每一个白天的背后,都有一个这样的夜晚等我,所以我宁愿相信我还是有妈妈疼爱的那只丑小鸭。
大概是嫉妒我和父亲有太多相厮守的夜晚,没有父亲的白天,新妈妈更加变本加厉的打我。父亲最终还是发现了我身上的伤痕,狠狠的给了新妈妈两个响亮的耳光,生性胆怯的我拽着父亲的腿不敢移动半步。新妈妈走了,父亲却病倒了。那个夏季,父亲再也不能够弹奏他的钢琴曲了。屋子里挥之不去的药味越积越浓,“子期,想妈妈吗”“想!”“子期拿梳子来,爸爸给你梳梳头”自从母亲走了后,我的头发一直都是父亲梳理,即使有新妈妈的那些日子里也是如此。天热了,别的孩子都剪短了头发,可父亲执意不肯,我知道母亲是喜欢留辫子的,到死都拖着两条好看的大辫子,我想那是父亲借助我,对母亲绝无仅有的思念方式。
楼下的葡萄树结了厚厚的一层葡萄,肉乎乎的皮面挂了显眼的霜。日子似乎如缩水的小褂,无缘无故的短了一节。隔壁的吴叔帮着学校的领导一起把父亲送进了市医院。灰灰的走廊内,穿着道道服的病人被推进推出。我眼睁睁看着死亡踩着惬意的步子,执昂的走近我和父亲的世界,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将我和父亲紧紧相扣的手慢慢的、慢慢的分开。父亲追随着母亲的影子去了,他们是永远也不可能分开的一对。尽管中途父亲曾亲近过别的女人,可我敢肯定母亲一定会原谅他的不忠,如果不是为了要照顾年幼的我,父亲又怎能背叛他们共同拥有的爱情。听琴的人走了,琴是否被摔的粉碎?是在谁也不曾看到过的心里。爱情往往由于死亡,得以永久的保留了它新鲜的期限。
楼上已经静下来很久了,关于琴的故事他们也在倾听?我摇摇头,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和臆想。头,还是有点胀痛。索性踢开被单,套上睡衣,赤脚站在滑动玻璃门前。此刻,不经意的选择,突然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和一个男人光着身子站在这里的感觉。“你的身体,很美”“是吗?”“是!”“像饱满的橙子”“酸酸的?”“不,甜的!”。
有些东西,会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无约而来,目的也不过是打发些暗哑的时光。 “子期!子期在家吗?”“在,在”楼下的张阿姨来收水费了,手里照例提了满满一袋葡萄。“子期,给你,”接过张阿姨给的葡萄,心里微微的抖了下。“最近有没有看过蕊蕊啊?”“看了,”“她还好吧?”“还好”“又买鞋了?”“买了”“唉!”
对面人家的窗台上,有盏小小的台灯,不知是亮着还是早已经关了。古铜色的灯盏远远看去,犹如顶着硕大斗笠的孩子,在八月的天空里安静的期待着什么。
三
“子期,能不能,能不能借点钱给我?”伊美站在洗手间的镜子旁,边点着手里的烟边吞吞吐吐的问我。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和我借钱。“伊美,你比谁都清楚我的钱是怎么来的,用来干什么。如果真是你急着用,我什么都不会说”伊美缠着细鞋带的脚,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来回蹭着。一声也不吭。“伊美,你忘记了你说过的话吗?”“我跟你不一样”“是,是不一样,我挣钱是用来给齐蕊治病、交房租,你挣钱是用来买病。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愤怒的将伊美的头按在镜子前,随着伊美的挣扎,镜子幽深的晃动了几下,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真实。
眼泪,顺着伊美塌陷的脸颊不住的滚淌下来,认识伊美半年了,我清楚,她是个本质不坏的女孩。也许是对物质生活的强烈向往,才跑到这里捞“钱途”。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有哪个女人不想过锦衣裕食的日子,别说来自西北农村的她,就是我…….想到这突然觉得自己也很恶心,即使无数次标榜出发点比别人高,玩的也是赌酒赢钱的小游戏,和肉体交易没什么瓜葛。可实质上真能有多大的区别?实在都是肮脏、可怜的,我能救得了谁?齐蕊、伊美还是我自己?有时灵魂比肉体的丧失更为可怕。
“下班后谁也别走,晚上科里聚餐啊”林主任的话,断然把我从昨晚的冲突中拉回。一年一次的民主测评马上开始了,今天的饭局,八成是用来拉选票的。果不其然晚饭刚刚开始林主任就已按捺不住发表测评演说了:“明天的民主测评,希望大家都发扬点文化人的精神,互相辅佐,煮豆可不能燃豆萁啊”“没问题,主任您把心放肚里吧”负责图片报道的韩亮高声大嗓的附和着,宣传部除了林主任外,属这家伙狡猾,去年民主测评,他各个打满分,结果评定标准一出台:全满分者概不采用,按弃权论处。他可好还落了个到处诉说委屈的机会“冤枉啊,我那知道有这框框啊”恨得等着他选票的杨可可逢人就骂他“装孙子”。
屋里的酒还在喝着,不远处的西瓜摊不时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听起来像是缺斤短两的计较。身后的城市,在夜色的触摸里渐渐甩开白天的束缚,迫不及待的喘息着。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和细小的尘埃。在酒里浸洇的多了,嗅觉也发生了错觉,总觉得花朵也带有某种酒的欲望。“想什么呢?”一回头险些和醉醺醺的林主任撞个满怀。“什么也没想”“不会吧?”“怎么?不相信”“相信!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不知道”“我在想你!”看着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我有些惊异。“一会吃完饭上你家吧”“上我家干什么”看着林主任似笑非笑的眼睛,我有些紧张。“上你家能干什么?” “嘿嘿”我为自己提出的愚蠢问题,感到尴尬。“最近听说你常在酒吧里混,不怕评议会上有什么对你不利的举动?”刚才还急着往饭店里走的我,听林主任这么一说反到把身体靠在了门框上。“我为什么要怕?”“要是让公司知道,那是要被解聘的,你不是不清楚吧?”林主任笨拙的身体压了过来,带着股燥热。“想不想我帮你?”身子被他突然伸过的手抱的有些疼,我用力的挣脱着。一只蚊子不知死活的落在了林主任的脸颊上,兴奋的翘着颤动的翅膀。就在林主任低下头亲我的一瞬。我闭上眼狠狠的打了过去。喊声里有人冲出来,看着捂着脸啼笑皆非的林主任,人们不知所措的望着我。“蚊子,打蚊子”我拍了拍手,一小片血在我摊开的掌心里清晰的粘着,颜色暗红。
夜色里的霓红,鱼贯的扑进车窗,如支离破碎的幻象,使我的身体显的很脆弱。五年前的齐蕊是不是也是带着今晚的力量,用刀逼着刚刚和别的女人做完爱的袁风与她接吻,我无法细细的体会。我只记得齐蕊是孤儿院里最善良的女孩,十年中父亲留下的梳子一直都在她的手上,她给我的辫子扎红色的绸绢,我知道那是她一次次用老师发的午间甜点和别的孩子换来的。那时,她经常跟我挤在一张床铺上,和我说她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块自己的土地,养一群能下蛋的鸡,种上满园子我们都爱吃的葡萄。四年的大学生活,我唯一能给她的就是我的努力和节俭,因为我清楚我花的每一分钱上都有齐蕊的汗水和眼泪。可现在她却只能在远离市区的郊外,那座没有自由、没有沟通的房子里终其一生。她的愿望不再是肥沃的土地,也不再是满院的葡萄树,而是床铺底下那一双双买给女儿由小到大的鞋。
对于女人,性是身下曾经被用来验证圣洁的破布。对于男人,最直接的生理还原就是劫,就像今天,逃得过的是,逃不过的也是。这座城市,并没有因为我要买一块土地,我要种葡萄,而给我什么特殊的恩惠和施舍,夜,仍旧一如既往的挥洒着红的、绿的、金的,涂抹着它能涂抹到的边边角角,鲜艳而萌生无限的诱惑。
“城市沙砾”在我离开后的几天,终于停业了。伊美死了,死于过量吸毒后的心力衰竭。我想,我能为她做的就是去拨打110。
揪着“小湖北”的领子,暴怒的我像头丢了孩子的母狮,吃力的拨通了手边的电话“你好,派出所吗?,我是“城市沙砾”的钟子期,我想、我想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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