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说，我每次上历史课时都是要睡觉的，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历史都是那一套歪理邪说。我可以给你兴趣
一个例子，比如他每次上课前都要这样说：“历史，无论是辉煌的历史还是耻辱的历史，都不过是为了愚昧
的人们引以为荣或是复仇的人们恣睢必报。所以我劝大家还是忘掉所有的历史，轻装上阵。”你瞧瞧，这观
点是何等荒唐！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拍案而起：“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儿教历史？改教我们遗忘
术得了！”我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火冒三丈揪着我的耳朵去找校长至少也是把我撵出教室，谁知道他却异常
平静地说：“告诉你们过去发生的一切是我们职责与使命。”他的声音极为温柔，以至于我几乎要爱上他了
，虽然他是个男的，并且还是个老头。
如前所述，我每次上历史课时都是会睡觉的。有那么一天，我正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模模糊糊地听见
历史老师正在讲太平天国。他说公元1853年，太平天国派林凤祥，李开芳率军北伐，一路势如破竹，直逼京
师。公元1855年，石达开统领的西征军在湖口大败湘军，旋即挥师北上，与北伐军在天津会师。全军士气大
振，一举攻破京师，火烧紫禁城。咸丰帝在混乱中率残部逃往关外。（满人凭借山海关的险要长期占据东北
，也就是他祖宗的地盘，史称后清－－历史老师是这样补充的。）捷报传到天京天王大喜，，当即下令大赦
天下，然后沐浴更衣，到天王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对于中国人来说，最希望做的
事情莫过于奴役别人，而奴役别人的最高境界莫过于君临天下－－特别是被别人惯了的人，这种愿意更为强烈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愿望顶多在他们茶余饭后用来意淫，能将其付诸行动的人很少，付诸行动又取
得尷的人更少。由此你很容易发现，错综复杂云谲波诡的历史不过是如此简单：少数人为争着要奴役别人而
打得头破血流，多数人则是毫无怨言地任别人奴役。待到被奴投者当中有人揭秆而起名为“替天行道”实际
上则是想连同者与被者一起的时候，他们又而着性子等着被别人。言归正传，历史老师说，随着万人齐颂：
“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时，坐在龙椅上的洪秀全感到自己飘起来了。他开始构思下一道圣旨：全中国四万
万人每天都要在同一个时间朝天京的方向下跪，齐颂“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洪秀全为自己精妙绝伦的构
思沾沾自喜。“历史老师讲到这里停了下来，问道：”同学们知道靠革命起家的政治领袖和靠民选上台的政
治领袖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台下没人搭理他，他也挺识相，自问自答道：“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有
搞个人崇拜的土壤而后者没有。而前者一旦真的搞起了个人崇拜，这便又成了他实现个人独裁的资本，因为
很明显，稳定的独裁统治是不能没有个人崇拜做基础的。）洪秀全定下神来，觉得是该自己说些什么的时候
了，便让干王洪仁玕说说他对国家建设有什么建议。历史老师说洪秀全前天刚看完干王的＜＜资政新篇＞＞
，只可惜看不懂，总是在心里琢磨着“银行”“新闻官”是什么东西。更可惜的是身为天王最大的难处就是
必须得学会不懂装懂，绝不能不耻下问，否则问久了谁是天王就难说了。其实干王自从写完了＜＜资政新篇
＞，早就想找一个公开的场合宣传自己的施政纲领。改革家总是不甘于寂寞的。原因很简单：就像被要杀的
猪，与其一声不吭地被人杀倒不如扯着嗓子叫几声再被人杀－－谁让这辈子投了猪胎天生就得被人杀了卖肉
呢？洪仁玕首选将他的＜＜资政新篇＞＞一字不漏地背了一遍（很遗憾，英明的还是没有搞清楚“银行”“
新闻官”究竟是什么。洪秀全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接着，他又大谈卢梭，孟德斯鸠，华盛顿，密
尔等西方的思想家，政治家。（这回英明的天王为自己的无知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我老弟在说番语呢！
）最后，洪仁玕向前迈了一步，跪在地上，说：
“惟今之计，只有奖励实业，发展军事工业，实现君主立宪，方能使我天国雄于地球而凌驾于西方列强之上！”
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中国传统的戏剧和小说总是摆脱不掉一种很僵硬的模式：有了温和仁慈的刘备自然不
能没有阴险奸诈的曹操；有欺压百姓的高俅自然也少不了替天行道的宋江。总之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仿佛全是好人或者全是坏人这戏便演不下去了。其实你不知道，中国的现实就是如此，历史之神最喜欢玩这
种“拳王争霸赛”了。洪仁玕主张改革，自然，历史必须得挑选一个人坚决反对改革，并且这个人不能是无
名小卒，必须得有与洪仁玕相当的实力。很不幸，历史挑中了东王杨秀清。杨秀清说：
“启奏天王，此诚乃祸国殃民之言。我太平天国地大物博，无奇不有，西方火器实乃三教九流之雕虫小技，
并不大用。至于君主立宪，臣以为万万不可......”
许多人都说“欲望”是个坏东西，是“万恶之源”，但是人们又都很推崇“求知欲”。比如孔子，他就说要
“不耻下问”。但是庄子倒是个例外，非说生有涯知无涯什么的，连“求知欲”都给枪毙了。其实不瞒你说
，庄子还是要比孔老二聪明些，只要是与“欲望”沾边的，都不是好东西，连“求知欲”都不例外。比如天
王，刚才听了洪仁玕的宏篇大论大大刺激了他的求知欲，这回东王又说什么“君主立宪”，这让天王的求知
欲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时候爆发了。他扯着嗓子叫道君主立宪是什么玩意？杨秀清不慌不忙地解释说君主立宪
就是让天王手中没有任何权力，一切权力都归国会。洪秀全正为刚才爆发了“求知欲”在群臣面前丢尽脸面
而恼火，没想到干王又要让他当政治花瓶，不禁骂道：“洪仁玕你是何居心？”
历史老师说最后还是翼王石达开出来玩命般劝天王息怒，他说发展军事工业是必要的，否则无法抵御西方列
强的侵略，重蹈清妖的覆辙。至于 君主立宪他说只恐根基不稳时机未熟引起变故......
历史老师说后来天王还是宣布实行君主立宪，任命洪仁玕为内阁总理大臣，总理政务。任命杨秀清为军事大
臣，总理军务。任命石达开为海军总都督。当然，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天王这么快就接受民主思想了。据说有
一次洪秀全指着洪仁玕的鼻子吼道：
“你搞改革我不管，但任何改革都不能以牺牲我的权力为代价，只能以巩固我的权力为目标！”
历史老师说当时名为君主立宪实际上还是君主专制的。傻乎乎的洪仁玕却高兴得一连几天合不拢嘴跟牙痛似
的。历史老师还说但凡玩政治的人皆分为两类，一类老奸巨滑，一类天真无邪，改革家多属于后者。没有初
生牛犊的无知，没有理想主义的麻醉，任何人都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在一个封建思想如此根深蒂固的国家推
进任何改革。
后来，历史老师说燕王秦日纲在山海关大战中俘虏了清军首领曾国藩。洪秀全大喜，又飘起来了，当即下令
将曾国藩交给洪仁玕审判。洪仁玕先给曾国藩朗读了一段＜＜原道救世歌＞＞，接着又唱道：“世上只有天
王好，天王的臣民像块宝，投进天王的怀抱，幸福享不了。离开天王的怀抱，幸福哪里找？”唱够了，便对
曾国藩说你投降我们吧，何必给清妖当奴隶呢？曾国藩说你诬蔑天朝其罪当诛。洪仁玕说你诛谁啊？今清妖
已灭，百废待兴。我天朝前途无量......曾国藩说是啊，干王英明，外蒙古活佛称帝了，西藏宣布独立了，
新疆也被阿古柏占完了，连他洪秀全的老家也成了法国人的地盘。还有大大小小的地方军阀盘据一方。天朝
真是前途无量啊！洪仁玕你是汉人，给满人当狗干什么啊？曾国藩说干王英明！我是在给满人当狗，这是因
为满人已经统治中国二百多年了，他们有能力，有能力来驾驭这么庞大的一个国家，换了别人，中国非四分
五裂不可！洪仁玕说我天朝上有天父保佑下有......曾国藩说你别跟我说套话了，你们是靠革命起家的，鬼
才相信非理性的手段能达到理性的目的。你不是对西方各国的历史很有研究吗？瞧瞧法国大革命就全明白了
！历史老师说后来曾国藩被判斩首示众，临刑前他把洪仁玕叫过来小声说：“姓洪的，听老夫一言，就像石
达开那样专心搞军事和民用工业，至少还可以抵御外敌入侵。别再去搞政治改革了！否则你会死的比老夫还
惨！”
后来，历史老师说石达开统率的海军大马尾海战中首次使用了太平天国自行研制的火炮，大败法军舰队。捷
报传到天京，洪秀全补充说，打仗，虽说是博弈，但许多时候也如同押宝，因此战争的胜负并不能说明什么
。比如太平天国的这次马尾大捷，官方媒体大肆渲染说什么太平天国足以与西方列强并雄了！太平天国超英
赶美了！很遗憾，我只能说，去他妈的！西方列强可是从工业革命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再比如清朝，总
是在军事上败给西方列强，于是便胡有开始怀疑中国的传统文化，甚至扯着嗓子高叫全盘西化。很遗憾，我
只能再说，去他妈的。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宋朝在军事上也照样败给了野蛮的蒙古人，鬼是相信蒙古人的
文化比中原人的先进的，也只有鬼才相信。）
历史老师还说后来洪仁玕开始筹划设立国会，如同他起初设想的那样。杨秀清气得将洪仁玕的一家老小全杀
光了。据说洪秀全得知此事后大怒，亲率卫军到东王府兴师问罪，东王却自称天父附体令人杖打天王四十大
板。当然也有人说天王听到洪仁玕全家被杀的消息又飘起来了。让手下互相牵制是统治者常玩的游戏。总之
事后洪仁玕是这样说的，他说以后要死的人还很多，他很荣幸他的家人是第一批列道者。
与其徒有虚名的民主，不如货真价实的专制。洪仁玕似乎并不明白这一，否则凭他的智商还不至于傻到希望
在一个没有丝毫民主环境的国家建立稳固的民主政体。国会终于如期召开了第一次会议，但是很遗憾，当然
也似乎都是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国会的议员大半都是东王杨秀清的心腹。更遗憾的是洪仁玕似乎并不在乎这
一点，依旧是高兴得一连几天合不拢嘴跟牙痛似的。历史老师说洪仁玕这家伙搞君主立宪完全都是为了赶时
髦，瞅着西方国家的民主正体眼红。在一个没经历启蒙运动的社会是无法推进政治革新的，没有民主环境为
基础的民主政体永远都只是空中楼阁。没有丝毫民主意识的奴隶没有任何资格做共和国家的公民，也没有任
何能力维护一个民主政体。
后来，历史老师说翼王石达开在黄海大战中败给了日本人。（“看看，我说战争的胜负并不能代表什么吧？
”）。杨秀清大喜，当即下令将败将石达开押赴天京，凌迟处死。好在石达开早已听到了风声，便带上随从
辗转逃到了美国。据说临行前，他还托人捎给洪仁玕一封信，他在信上劝洪仁玕放弃政治改革，去做一个虔
诚的传道者，让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自由的价值，让每一个中国人都明白民主的真谛。他还说你从事的事业
以后有人会去做的，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现在的使命只有两个字－－“启蒙”。历史老师说洪仁玕看
完信仰天长笑，说：“如果历史真的让我扮演一个生不逢时的悲剧角色，那我也就只好认命。”（“天真的
人都是最顽固的。”历史老师说这话时咬牙切齿。）
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胜败乃兵家常事－－其实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对于另一些来说，打败仗才是兵家常事
。比如杨秀，这几年和洋毛子打仗总是吃败仗，连连丢失了四川，青海，山东等许多地盘。更不争气的是连
北京也被俄国和清兵联手夺过来了。历史老师说咸丰帝进了京城，总算又和阔别多年的京师名妓们久别重逢
，忙得不亦乐乎，张于花柳病复发，据说死的样子还很难看。消息传到天京，杨秀清逢人便说自己那天晚上
作法天灵灵地灵灵金木水火土请来耶稣保罗诸位神仙手持斩妖剑腾去驾雾降临妖剿将咸丰小儿砍成八块。他
还跑到洪秀全面前自称天父附体逼着天王封功德无量的东王为万岁。当然，洪秀全又想到了“杠杆平衡原理
”，想着想着又飘起来了。他让洪仁玕向国会提交弹劾军事大臣杨秀清的议案，理由就是跟洋毛子打仗没胜
过一次。杨秀清得知此事后大怒，当即派人炸毁了国会大楼，连自己的心腹议员也被炸死了几个。幸运的是
洪仁玕却逃过了这一劫，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洪仁玕命大。也许你不知道，改革家都有九条命，否则这世界
上早就没有改革家了。（“只可惜九十条也不够用啊！”历史老师潸然泪下）。当天晚上，杨秀清从前线调
来的天陆续涌入天京。他下令软禁洪秀全，明日午时将洪仁玕斩首示众。据说当时天京的老百姓听说要当着
众人的面斩一位王爷，高兴得敲锣打鼓 ，纷纷涌入刑场看热闹。有的史书上记载说洪仁玕临刑前什么也没说
，只是“啪”的一声人头落地，空空如也的脖子上喷出一柱鲜血。台下一片叫好声。当然也有的史书上说洪
仁玕临刑前说了许多豪言壮语。历史老师说他还是倾向于洪仁玕临刑前什么也没说。“他毕竟是个明白人，
看着台下这愚昧的老百姓他就更明白了。什么也不说，其实就是什么都说了。）
历史老师说，后来在广州有一位从西洋归来的老人办了一所学堂，人们每天都能听见他领着学生朗读西方启
蒙思想家的文章。他对学生们的要求就是：我不希望你们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我只希望你们能
像我一样，开办一所学堂，将我教给你们的知识传播给更多的人。
如同你所猜到的那样，这位老人就是石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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