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

    上大学，你有钱吗？

    张志刚接到大学通知书那会曾经风光过一段时间，父亲，母亲都为他自豪，逢人就夸自己儿子是多么的有出息，朋友，亲戚都来祝贺。张家一夜之间就成了这道沟最有名的人家，因为这道沟自打文化大革命以后很多年就没出过几个大学生。

    父亲老实巴脚，除了种地靠天吃饭他就想不到别的挣钱的门路。全家的零花钱都在母亲喂的那群小鸡身上，刚打春买大姑夫的两头小猪，现在还不见长，等上膘了，肥了才能卖上好价钱。一头小牛犊刚九个月，割完麦夏耕梨地的时候父亲心痛它，自己上套拉，就没舍得让它出力，卖钱也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母亲逢集就会挎着篮子上集，带上一蓝鸡蛋，一个老公鸡去换成钞票集攒起来，逢年过节的时候母亲就会拿这些钱给家里添点衣服，买点好吃的改善一下生活。

    刚提到学费的时候，父亲的脸一下子就像这夏天的暴雨天，瞬间就阴了起来，很长时间就像这连阴雨的天气，就没再睛起来。额头间的皱纹顿时就像这干涸的庄稼地。

    上大学一年的学费以他们家责任田粮食收成做计算，按学校照顾特困生政策一年学费，吃穿，零花也得3000多元，而他们家地里上出的庄稼全家人不吃不喝也只能买到1000元以下，母亲也摊了底牌手里一共有900多块。父亲就开始四处借钱，父亲脾气倔，平时不爱求人，这时让他天天拿着笑脸去找人借钱，张志刚心里不是滋味，可除了这样他有什么办法呢？

    张志刚上学走时父亲的帐面

    没限期还钱的

    庄上大姑夫家，200元，临走时大姑背着大姑夫偷偷又塞给50元，共计250元。

    二姑家，三姑家，小姑家各一百元

    四爷，二爷，各一百元

    大姨家，二姨家各一百元

    有限期还的

    远房表叔家，200元，还钱时间为一年

    表舅家，200元，还钱时间一年

    大老表家，500元，还钱时间三年 《注：大老表在山里开矿，志刚父亲以后每月去矿上干活，扣工资还钱》

    邻居，刘二虎，张聚财，大粗各一百元，还钱时间半年

    所有共计：2150元整

    临走的时候，父亲无奈的对他说"志刚！出了这沟就别再回来，这点钱也只能凑合着交个学费，别的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鸡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张志刚可以说是这个学校几千名学生中唯一不知道鸡肉是什么滋味的学生，其实这一点都不夸张。奶奶有病快去世的时候，母亲咬了咬了牙杀了一只老母鸡给奶奶补身子，奶奶撕了一点鸡腿肉让他吃，只可惜那时小，不记得鸡肉是什么味道。

    有人说穷孩子都很孤独，特别是像在这样环境下的孩子与身边的同龄人都会格格不入，就养成孤独的习惯。其实孤独就是孤立自己，没有话题，思想的差异，差异表现更为表现在现实的吃，穿，集体活动上，一切都表明张志刚除了努力啃课本，绝对不可能有其它的思想，除了努力学习更为重外的就是在闲余时间去挣钱养活自己。

    志刚日记

    孤独有什么不好的？哲学家采尼就说过"世界上只有孤独的人才是最纯净的，美丽的"鲁迅也说过"当我开口说话的时候就会感到空虚，当我沉默的时候就感到充实"

    张志刚是这样理解孤独的，他不是因为自卑而孤独的，而自卑往往都是虚荣造成的，其实这样理解孤独一点都不虚荣。

    一碗稀面条汤是五角钱，五角钱是母亲买一个鸡蛋的价格。一个小馒头是三角钱，这相当于父亲买一斤玉米价格的一半。张志刚的一餐就是这样计算的，一天三餐都是这样。张志刚从家里带来的盐菜可以说是学校里最环保的菜了，自个儿在家后坡挖的山野菜，现在市场买的菜看起来挺鲜，水灵灵的，很多都是打过农药的，或者是上了化学肥料，吃起来没什么味道。

    张志刚是个孤独的人，当然他吃饭的时候也会找个没人的地方，他怕引来太多不必要篾视的眼光。他发现自己像一只豹子，把自己的食物放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独自一人静静来享受食物。所以张志刚进食堂的时候往往是食堂里没人的时候，别人都吃完上教室了，张志刚会在一个角落里以最快的速度进食后然后又像豹子一样冲向教室。

    张志刚接过伙食长的面汤时，发现里面有两块鸡肉，只是一鸡头，鸡屁股。张志刚抬头看了看伙食长和蔼可亲的笑容，那种笑容里充满了同情，关心。在确定了那种笑容没有篾视的意图后，他甚至忘记了说谢谢，迅速向角落走去。这也许就是他与这里的孩子们身上不同的一点，"谢谢"是种很通用的词汇，是种教养，素质，他却因为孤立自己太久而忘记。

    吃完那块鸡肉的时候，他心里就想鸡肉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以后他的理想就是让父亲，母亲每天都能吃上鸡肉。

    他是个现实的人，他可能永远清楚记得那天吃鸡肉的经历，也清楚自己现在口袋里的钱只能喝上两碗面汤了。给家里写信的时候他说道"不用给我寄钱，我现在能养活自己"

    自己养活自己

    从那天伙食长给他递鸡肉的笑容，他就一直觉得那笑容有点熟悉？伙食长让他每天在这里打扫卫生，报酬就是一日三餐，张志刚发现伙食长是世界最可亲的人，因为每天伙食长为他留的饭里都会有一块鸡屁股。突然他发现那个笑容原来像"周总理"

    张志刚这个月的预支帐面

    借书证，20元

    补鞋，二元

    牙膏，三元五角

    钢笔，二元四角

    毛笔，练毛笔字纸，三元……

    共计：47元四角八分

    张志刚除了添饱肚子外还要想点办法去挣一点零用钱，他的鞋补得不成形了，他在商店里看那双红色运动鞋时的眼光就像他们班男生看校花小艾的眼神。他非常希望能买一套《钢铁是怎么炼成的？》送给弟弟，因为弟弟因为自己上大学而家里没条件供他缀学的，他欠弟弟的简直太多了。

    "你看这个城市遍地都是黄金！"说这话的人脚上穿的脚跟他脚上的鞋几乎相同？他们有相同点，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一样，就是去拾"黄金"只不过张志刚是一名学生，而他是一个靠拾破烂为生的"破烂王"

    张志刚跟着"破烂王"跑了几天，觉得"破烂王"竟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破烂王"说"世上万物都是对立的，有扔破烂的就有拾破烂的，有破坏环境的就有保护环境的，世界不会发展得像释伽摩尼幻想的那样安祥和平？世界始终在斗争中发展，很多东西也都会在发展中逐渐灭亡。我们阻止不了世界的发展，我们只是一些小人物，我们只关心我们的肚子明天会更饱。"

    良心！大大的好！

    天气热得历害，恶毒的阳光把人们都从街道上赶走，空气中的氧气成份好像是发生在沙漠？干燥产生的压抑使人们感到不安。唯一能使自己轻松的就是不停的喝水，于是这个街道上就有很多少人手里拿着矿泉水仰着脖子对着瓶口喝个不停。不久，街道上便有很多矿泉水瓶横七竖八的躺在路道上。

    "破烂王"告诉他现在拾矿泉水瓶比拾什么钱都来得快，满街都是！一个五分钱，十个就是五角钱，一百个就是五块钱！相当于张志刚家的老母鸡下的十个蛋，相当于他们家半个月的伙食费，也够他一个月的零花。

    张志刚看着这横七竖八躺着的矿泉水瓶才明白"破烂王"说的那遍地是黄金的道理，拾矿泉水瓶就像是在田里锄地的时候，需要弯腰，注意力集中，一发力就有。当然拾瓶子比种地简单多了，锄地要讲究力度，深了种子就不会发芽，浅了就旱死了。

    不到一个小时张志刚就收集了100多个矿泉水瓶子，大家都知道矿泉水含有非常丰富的矿物质，都喜欢喝，这就跟现在流行的绿色食品一样，环境质量下降，造成这些东西的发展前途很是光明。大家都报怨环境给他们带来的不便，人们自己把环境破坏了反过来还要这么刻薄的指责它？

    一捆十个，一个五分钱就是五角钱，十捆……他想像着那柜台上那散发着的热情之光的红色运动鞋，弟弟最爱读的书，篮子里带着母亲体温的鸡蛋，散发着香气的鸡肉……

    "这个人弄这么多矿泉水瓶子干什么？"一个日本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国语问他的翻译，日本人侵华的时候杀害了他的大爷，二爷，强奸了他的二外婆。现在二外婆讲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时候还是激愤异常。

    虽然他常常对着半聋半哑的二外婆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中日友好了！"可二外婆还是固执的认为日本人没有一个是好人，日本人带给她的耻辱她这辈子可能永远都不原谅的。

    虽然他是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下长大的，可他对日本人重视环保的深远做法还是推崇的，早在十几年前日本人就去管理沙漠了，而我们非要等到沙尘暴吹到我们的头上才慌着去植树。

    "这可能是买给做假矿泉水的不法商贩，我最近就喝了不少假矿泉水，都是用井水勾兑的，那个味儿难喝呀！他们这空瓶子买得可贵呢"

    那个翻译虽然长得有鼻有眼比较俊，可怎么看跟日本人说话的语气跟几十年前"汉奸"的语气一样？不由起想二外婆的那句口头禅"这才刚过去几年呀？"

    垃圾车来了，张志刚把已捆绑好的矿泉水瓶子一股脑都扔向垃圾车，嘴里念道"去TMD的运动鞋，去TMD的假矿泉水，去TMD的钱，"

    张志刚也把刚才那些美好希望收拾一下全扔了，散了。那是物质带给他的希望，他需要的是精神上的希望！

    "你不是说他的矿泉水瓶是买给做假矿泉水的吗？"那个日本人一脸迷惑，翻译惊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留下了两张迷惑思索的脸。过了很久那个日本人才发出一句感慨"你的！良心！大大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