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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高考作文的引号

  再过两天,今年高考就将开张,作文一直是横挡在考生面前的一道高坎。在这儿,我贴出八年前撰写的一篇旧作,它对建国以来迄至1998年历届高考作文作了全面的审视,从中不难看出时代的缩影和变迁的痕迹。

  打开高考作文的引号

  我恍然记起了中学时代的语文课,老师教我们如何写议论文:开宗明义,开门见山,先提出正确的论点。何谓“正确的论点”?这好办,尊官方论调为风向鸡,就行。中间穿插论据,展开论证,既要举出正面的例子──何谓“正面的例子”?这也好办,尊官方认可的爱国人物英雄事迹为准绳,就中;还要举出反面的例子,才有足够的说服力。最后一锤定音,若非如此如此,就当如何如何,仿佛西班牙斗牛士毅然将利剑刺入公牛的心脏,半点含糊半点偏差都不可有。语文老师怕我们不明白或将信将疑,又罗列了大量范文,如杨朔的《荔枝蜜》、《雪浪花》之类,文辞既美,思想又极合官方铆榫。你说,如此作文好不好玩?我认为,有点像演戏。

  教我语文课的老师两鬓星星,桃李满天下,资历可谓深矣。其谆谆教诲还能有错?先生课中例举某某与某某循规蹈距,依其妙法作文,现在已是某名牌学府的教授,某中央大报的主编;某某与某某标新立异,悖其靓招出笔,如今正在扫大街,收荒货。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们便打足十二分精神,恪遵先生所指引的思维路径,绝对不敢偏离分毫,以求早日学会“降龙十八掌”。当年的强化训练确实收得奇效,我们再作议论文,无不轻车熟路,健笔如飞,单就文思敏捷一项而言,绝对比得上袁虎草檄,倚马可待;温庭筠作诗,八叉手而成。

  练兵千日,用在一时。一九八二年的高考作文题赫然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帽子”虽大,脑袋虽小,我却遵语文老师所嘱,备齐了“垫充料”。难乎哉?不难也。我欣然命笔,千万朵心花顿时怒放,宛如一座春天的花园。那年夏天很热,我心里却一直慨而慷,凉而爽。愿望有时与现实只隔一步之遥,这一步我抬起脚就跨了过去,独木桥那边便是北京大学中文系。

  去高中母校辞行时,语文老师一如既往地眯缝着一线笑眼,对我说:

  “王开林,我没骗你吧,按照我的单方抓药,准能妙手回春!”

  说完这话,他仰起脖子,双手叉腰,像电影中打了一场大胜仗的将军那样,十分畅快又十分豪迈地开怀大笑。他很得意,也似乎应该得意。

  至今想来,假如我那篇作文不曾见报,我对它的记忆肯定早就淡至无迹可寻了。既可幸又不幸的是,当年它变成了铅字,而且被我视为镇宅之宝似的收藏起来,如今再看,简直味同嚼蜡,不忍卒读。行文够流畅,思路也清晰,但通篇充斥了正确的废话,很少有灵性的闪光。这样的作文能获阅卷老师的格外青睐,能得高分,还能见报,说怪不怪,它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样的时代,“左毒”远未清除,连中学生也不能幸免,想童言无忌都不行,于是作文真就像曹丕的《典论·论文》中所说,成为“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只可惜这话充满了讽刺意味。

  试想,要一位涉世未深的少年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一极具政治意味的试题作文,他不说空话、套话、假话、大话、废话,还能说什么?再者,利益原则正牢牢地掌控着这位考生,假若他别出心裁,另辟蹊径,“我手写我心”,自说自话,不管他是否妙思泉涌,能否自圆其说,都将被拒之于大学校门之外。为了谋生,他真得起早扫大街,或沿街收荒货,也未可知。

  作为一位旧教育模式下的直接受益者,我这样猛揭底牌,大唱反调,肯定会有正人君子骂我忘恩负义。然而,一事总有两面,有受益者就有受害者,受益者是因为听“将令”而受益,受害者是因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而受害,真可谓顺者昌,逆者亡,这里面的冤情就不会太轻。试想,一道命意僵至毫无发挥余地的作文试题明晃晃地摆在那儿,硬逼着莘莘学子在一个小时之内忧国忧民,他们不急中生智能行吗?所谓的“智”,也纯属袭取前人故智,难有半分新巧。这样的作文直折腾得考生心力交瘁,气血贲张,痴人说梦,大发热狂,这不是无病呻吟,又是什么?唱不了高调的人,举不出实例的人,连废话、空话、套话、假话、大话都不知从何说起的人,便只好灰溜溜地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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