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背后的心态
3-2前一段时间,我参观了广州的南越汉王墓,这是南越第二代汉王赵昧及其王后的陵墓.开挖该陵墓时,出土了一些刀剑等古代兵器以及大量的玉石、金雕和极其珍贵、罕见的金缕玉衣等物品. 面对琳琅满目的宝贝,我却提不起半点兴趣,唯一能吸引我注意力的是盛装在瓷器里的几颗小小的亳不起眼的褐黑色药丸.据讲解员说,这些药丸便是所谓的“仙药”了,其主要成分是硫磺以及铁、铜、锰等一些重金属元素. 在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相当于一国之君的君主的陵墓里发现了这么些“仙丹”,很能说明当时社会已经普遍盛行吃“药”,因为连最高统治者也在吃药,那么平民百姓也更是有样学样,一时间,吃“药”便蔚然成风。据当时人的一则笔记上记载上说,几乎各家各户都有人吃“药”,药性发作以后,就痛得捂住肚子满地打滚,富人穷人都一样,唯一有分别的是,富人单独一人关在屋子里有体面地发泄药性;而穷人则不同了,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很躺到哪便算哪,什么臭水沟、猪粪堆,全是发泄药性的好场所。于是,放眼望去满街都是疼痛得翻来滚去以及抽搐地呕吐的人。吃“药”这一风气已经迅速遍及了社会各个阶层,无论是王公商贾,还是身上不名一文的普遍平民,都在热衷于吃药。但是药性发作后人的表情是十分痛苦的但人们吃药的风气却是依旧那么浓烈,其中恐怕有很多错综复杂的原因。 “仙药”大多都有迷幻的作用。药性发作后,人的意识开始迷糊。人,也惘惘然的觉得自己仿佛飘荡在不着实地的云间,人忘记了自身、忘记了他人、忘记了宇宙,所有的一切不如意都统统抛于脑后,这片刻难得的忘记,对于当时的普遍民众来说是十分美妙的。自秦汉以来,战火与纷争不断、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民众生命财产安全得不到保障,时刻担忧着忽然间会有一个横祸从什么地方飞过来,降临到身上人们整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一个如此不安全的年代中,人们又没有勇气以死来抗拒这种恐惧、这种“担忧”,只有将希望寄托在药力发作的迷幻作用上,用以暂时摆脱这来自现实生活中的恐惧。向秀曾写过一篇《思旧赋》,是用来怀念一位被司马氏政权杀害的朋友,但是他写得含糊其词,不敢将自己悼念朋友亡灵、痛恨司马氏政权的感情清清楚楚的表露出来。鲁迅先生曾经在他的《为了忘却的记念》里提到了向秀写《思旧赋》,他说,“年青时读向子期《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寥几行,刚开头却又煞了尾。然而,现在我懂得了。”政治高压的社会容不得半点的异议,稍有不同见解的人,便会立即遭到残酷迫害,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危险。高压的政治逼迫着人“敢怒而不敢言”,人们便唯有将苦懑、痛苦压抑在心底,久而久之,痛苦越积越多,却又没有任何途径发泄,便只有借助药力发作时的片刻迷幻去挣脱现世中的痛苦。像向秀名气这么大的人,也都只能将自己的愤懑曲曲折折的表达一点,对于无权无势的老百姓来说,更加是不敢出声抗议了。面对各种人为强加的灾难和痛苦,只有将苦泪硬往肚里咽,通过吃药来麻醉自己麻木的神经。 秦汉魏晋期间吃药的风气滋长了数目众多的炼丹方士,他们宣称说,吃了仙丹、仙药便可以得道成仙。人往往惧怕死亡,总是渴求着长生不老,因此听信了炼丹方士的谎言,纷纷去吃“仙药”,以期得道飞升——得道成仙,不仅意味着能够长居美妙的仙境中,以摆脱尘世间的种种不平和痛苦贫民百姓追求得道成仙,并不是仅仅为了拥有无限的生命,因为在战火纷飞、无尽的苛捐杂税的社会中,无权无势的人,其生命越长,那么他所要承受的苦难也就更加多。其实,他们追求升仙倒更多是为了拥有成仙后在仙境中的那一份悠然自得、与世无争的生活。普遍老百姓的愿望就是如此简单和质朴。君王们也在竭力追求得道成仙,但是他们的意愿与平民百姓大不相同:他们占有了全部的财富,操持着至高无上的生杀予夺大权,可以享用的人间之褔厚得不计其数,人生区区一百年的时光,又如何够用?于是他们拼命的去寻访仙丹、仙药,以使自己“万岁、万岁、万万岁”,以达到千世万世地保持着自己统治权。有一则野史记载了秦始皇寻访仙药的故事:秦始皇为了获得长生,便派遣刘褔率领五百童男童女去寻求传说中的蓬莱、方丈、瀛洲海外仙山,以寻回仙药,可是过了十数年,刘褔却音信全无。到了近代,考古学家在日本发现了刘褔的墓址,原来刘褔漂洋过海十数年,并没有找到仙山,更没有找到仙丹、仙药,而是来到了今天被称为日本的陌生国度里,并在那里扎根、繁衍子孙。 数千年过去后,得道成仙仅仅是南柯一梦。 吃药后药力发作后片刻心灵上的迷幻,亦同样是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