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我,穿35码的鞋。走过寂寞又美丽的青春。
学校要开校庆,建校50周年,大兴土木,建筑队每天不分昼夜地赶,河也挖了,假山也堆了,水通了,地铺了,单是空气中的灰土就可以再造一个学校这么大的“沙堡”。
各方队整天停课排练,跳健美操的火舞每天晚上回来都像个“灰兔子”似的。我们这些剩下的闲人则按部就班地陪任课老师们挨过寂寞又难奈的时光。
团支书开会回来说:“学院要求我们每人准备两个空瓶子做道具”,就是把彩纸剪成条缠在瓶身上,再在里面装上沙石,哗啦哗啦的。灵子把头别向窗外,恨恨地骂了一句:“整个学院都是傻B”.
关于“SB”这一学说,我和灵子是经过长时间思考,讨论,及鉴定的。与之同步的还有“贱人”的含义。我说:“在我们身边有两种人,一种是SB一种是JR”灵子问什么意思,我举例我们的生活部长,那个每天早上戴副眼镜夹个本,挨屋走的男生就是“SB”,而我们“伟大”又“高高在上”的副院长,则是典型的“JR”。由此可见,“JR”总是比“SB”有地位的。
我对灵子说:“你说N千年前的孔子懂得SB和JR的学说吗?”灵子眨眨眼睛说:“孔老二只知君子与小人,殊不知而今的君子则是SB,小人则成了JR”。我不得不佩服灵子思想深邃,言辞的精确。我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看来我们都是SB”。
灵子和火舞住6078,我住5075,因此我会每天数次往返于6078和5075之间,用她们的话说,我就是她们的家属。最近她们寝室比较走霉运,接二连三,不是被处分,就是被罚款。我说:“你们应该买株转运竹”灵子倒大方地把我的水晶球搬到她的桌子上去了,传说水晶球可以避邪。
我想还是有必要补充说明一下:我院明令规定,上课时学生手机铃响一次性罚款50,老师手机铃响罚款200。名义上罚的钱都成了老师们的伙食津贴,这是我们清楚明了的。至于实际上怎么安排,私下里我们有诸多猜测。不管怎么说,学校是只赚不赔的,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单向守恒定律。
前些日子,火舞忙着减肥,每天都不吃正餐,我和灵子则联手发挥我们的演讲口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说:“你不吃饭就是想瘦点,你瘦了无非是穿衣服好看点,穿衣服好看那是给别人看的,何必为了世俗的 眼光勉强自己呢?这是自虐倾向,时间长了就相当于慢性自杀。”灵子则以比较科学的观点给火舞做了长远的健康分析,其结果是N年以后,火舞会因眼下的节食至少得上5种病。听得火舞目瞪口呆毛骨悚然,最后在我和灵子的软硬兼施挤眉弄眼下,火舞把我俩剩下的饭都吃了。
我们都知道,火舞想减肥无疑是因为谈了男朋友,其实火舞并不胖,女为悦己者容嘛。何况是恋爱中的女人。周二那天早上骤然降温,索性把羊毛裤穿上,谁料试了柜子里所有的裤子都紧巴巴的,到最后弄得满头大汗,干脆把羊毛裤脱了,就那么哆哆嗦嗦地过了一上午,为此灵子嘲笑我一天。
晚上没事的时候,我和灵子常到天台上唱歌,大多都是一些老歌,有一次唱赵薇的歌,从她出道开始一路唱下来。细想一下赵薇出道也有七八年了,其间虽然波折重重褒贬不一,但不管怎么说,赵薇还是不容易的。好在她成功了,一路红下来没转瞬夭折。刚看她演戏那会,我上初二,现在大二。那时候她还是大学里的学生,眼下已成就了影视歌多栖明星,转眼也快30了。
电话里,小志邀我到他们学校玩,他说他们学校离狼牙山很近,关于狼牙山,我只知道当年有5个被称为“壮士”的男人从上面跳了下去,姓名,年龄,民族都不详,据说其中还有命大的,挂在树上没摔死,真是奇迹。
老猫在她的城市里活得很好,告诉我每天都过得滋润,为此我不再回复她的信息,我非常气愤她在我落魄的时候竟然过得如此逍遥。猪总是追问我,应她的包买没买,我在电话这端,不遗余力地吼过去:“我都揭不开锅了,你还像资本家似的挖取你的包,还有人性没有?”
王浩仍会隔三差五地打电话或发信息来,他是我高中三年的体育委员。大多情况下我都告诉室友说我不在,和男朋友出去了,要么我就把手机关了。每次撒这样的谎时,我都觉得自己像个“SB”。我并不是讨厌王浩,但我就是不能接受他由朋友晋级为恋人,所以在王浩不知死活的告白后,我以我的观念判定,以后他不再是我的朋友。或许我已经开始讨厌王浩了,因为我讨厌所有给我带来麻烦的人。
这次校庆的吉祥物是蓝海豚,也是我们的校徽。我对灵子说:“我到时候给你弄一个来。”灵子喜欢海豚,应该说是特别偏爱,就像我喜爱蝴蝶一样。灵子说:“你出卖色相啊?”我挑起眉毛说:“使尽浑身解数,行了吧?”众所周知,我前任男友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弄个吉祥物来玩自然不成问题,买卖不成仁义在,可我知道我再犯贱也不会找他,既然恋爱时当了一回“SB”,再怎么我有不至于回头再充当一把“JR”。
那天和他走了对面,当然还有他的新女友,走过时灵子和火舞四只眼睛盯着我看,我哈哈大笑起来,她们说:“你想哭就哭吧。”我神情严肃地告诉她们:“那个女生没有我漂亮,相差甚远。”也许她们不理解,我想我只是个极度虚荣的人,我不管他骗了我还是耍了我,也不过问这些女子是何方神圣,我所在意的是,她们中没一个能比得上我,那么我就心安理得地认为是他自己赔大了,既做了“SB”又做了“JR”。我想我的逻辑思维有点太过简单。
男人的移情别恋也像他们的誓言一样,来得自然去得也自然。我很佩服山泽女神柯莱蒂竟然为了追逐太阳神阿波罗,那个负心又花心的男人,甘心地变成太阳花,有生之年乐此不疲地向着太阳转。钦佩之余,不免更多的嗤笑,这个把爱情看得重于生命的女人,连被骗了还如此笃定。
灵子有两个男友,一个在天津一个在苏州。我曾问她喜欢哪个多一点,她说不知道。我说怎么可能,总有一个多一点。灵子眯起眼睛笑着对我说:“或许两个都爱,或许都不爱,不能分辨,分辨就会失衡。”我说:“他们知道吗?”灵子摇摇头。我说:“假如有一天他们知道了怎么办?”灵子说:“20岁的爱情只是互相吸引,不是彼此爱恋。”
我们的马哲老师是一个六十多岁的教授,也是我们的副校长,记得当初他给我们上第一堂课的时候,我们为他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爆以热烈的掌声,以资鼓励。他总给我们讲文革时他是如何如何正义地做了“中间派”,兴致高时还把他的诗和闻一多的诗连在一起朗诵给我们听,他说他是个一生都忠于革命忠于党的人,他的“酒精肝”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是改革开放后为了党的事业。我总觉得他是个表面辩证实质唯心的人。
课余的时候,我们也讨论一下非专业性的问题。例如,鸡蛋是不是光靠母鸡自己生而不需要公鸡的协作。其结论初步定为母鸡完全可以自己下蛋,但该蛋不能孵出小鸡,而母鸡和公鸡合作下的蛋则可以孵化出小鸡。因为无权威性的文件指导参考,所以只能推测至此。最为困惑的是,母鸡为什么能自己下蛋呢?
灵子说要介绍个男朋友给我的,该生条件不错且刚失恋不久,孰料还没等我出击,灵子满脸愧疚地告诉我说:“别想了,人家和女朋友和好了。”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有时候希望未必是好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好在灵子算仁义,在食堂宴请了我一顿,跑了爱情来了面包,也不算亏。
这段时间常没有任何先兆地想起陶哲。我还记得我在毕业留念册上写给他的话:“每个人都有无法忘记的人,思念会像细沙穿过你的灵魂。”灵子问过我,如果所有人都可以重头再来一遍,我会选哪个,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陶哲”。不是最爱不是用情最深,也正因如此才有更多的空间彼此施展。爱过的人早已忘记,做过的梦已随风而去。至于到头来为什么会选择陶哲,我想想告诉灵子,因为陶哲曾经用红笔在纸上给我写过“爱你一万年”,密密麻麻的,灵子按我的头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傻瓜”。
我很喜欢韩国的电影,比较煽情但确实唯美。印象最深的是《春逝》,简单的剧情,广阔的背景。剧中女主角流鼻血时,下意识地把右手举过耳际,这是恋爱时男友教她的。我想,在某种情境里,我们也会下意识地想起某个人,有人给你撑过伞,有人教你怎样取暖。
灵子站在天台上抽烟时,我把手伸过去,灵子扬手打了我一下,她说:“女孩子抽烟不好”我说:“那你还抽?”灵子苦笑一声说:“男人都不允许他们的女人抽烟,像其他很多事情一样,男人可以,女人不可以。”我不置可否地摊在栏杆上,我说:“你想我们几个哪个比较容易幸福?”“火舞”灵子回答。火舞比较傻,我是装傻,而灵子看上去就那么精明。总有人说女人精明了未必是好事,但我认为幸福与心机无关,有些人双输的同时有些人双赢。
北方气候干燥,秋天风沙比较大,嘴唇开始干裂,柠檬味的唇膏天天带在身上,脸上的护肤品也一层层频起来。收到老猫寄来的包裹,是一套可爱的陶瓷猫,可惜有两只不堪颠簸残掉了,只好买来502小心翼翼地粘在一起。说实话,我是喜欢破碎的东西的,比如花瓶,我总觉得好好的花瓶总得摔一下,再斑斑驳驳地拼起来才是美好的。为此,火舞一直都没敢把她那只漂亮的玻璃杯拿出来用,真是抠门。
小志在千里之外悲悲戚戚传过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病呻吟。他说他被一个女生拒绝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人家说他不达标。我呵呵笑起来,捧着电话说:“其实你长得也蛮好看的。”我没有说谎,也不是可怜同情,小志确实长得不错,可惜太过单薄,像女孩子一样纤细,秀气有余阳刚不足,许是20年前投错胎了。
小志说猪打电话骚扰他,我说干吗阿,“她装神弄鬼的吓唬我”呵呵,听都听得出来这小子气愤又无奈。看来无论斗转星移,江山易改,人的秉性还是根深蒂固,猪那个死女人还是疯疯癫癫唯恐天下不乱。
认识猪这么多年,我也不知到底应该怎样评价这个人,看外表胸大无脑,可人家偏老谋深算,自己风风火火的偏死缠烂打个文弱书生。我们都说他们不能长远,但人家却马拉松似的跑了春秋数载。真真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说来说去,圈内的朋友都承认猪是个好人,但不像个女人。
没想到王浩竟然来学校看我,上课时接到他的电话,紧张得我出了一手汗,最后决定麻烦班长临时客串一下本姑娘的男友,再三叮嘱生怕有一点纰漏。远远地便看见王浩等在校门口,我便拉班长大模大样地走过去,煞有介事地拍拍打打毫无心机,我看到王浩眼里的黯然,于是吃饭时又殷勤地帮“男友”夹菜,王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们闲聊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送王浩走时我象征性地抱了一下王浩,他淡淡地笑,嘱咐站在我身边的“男友”好好照顾我,“男友”满脸认真地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会的。”回来后,灵子问我为什么要做得这样绝,我说:“这样王浩才会死心”灵子说:“感觉王浩人不错的。”我笑道:“那就是不够英俊吧。”我说过我是个爱慕虚荣的人,20岁的我或许年轻或苍老都不能理解什么叫做爱情,如果没有长久没有未来,我至少要找个俊美的玩伴,即便是热身,也应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其实,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有人说:“既然注定被辜负,还不如找个帅一点的来辜负好。”我被辜负过,而且那个家伙不帅,所以我暗自发誓,痛改前非。还有一句话我没告诉灵子,那就是:“王浩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伤害我身边的人。”
灵子和天津的那个摊牌了,但她并没告诉他关于苏州的那个人,灵子说:“女人对男人的绝对忠诚就是对自己的背叛,留点余地于谁都好。”我说:“那你现在相信真爱无敌了?”灵子摇摇头说:“只是比较后的选择。”灵子说她要请假去苏州,我笑着拍拍灵子打气似的说:“去吧”我想,马哲老师讲的“现实性着眼于现在,可能性着眼于未来”就是这个道理。
这是一个烟火的季节,就像爱情,缘分,明明灭灭。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没来由地心痛起来,想起某年某月满世界的黄叶,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的飞鸟旋过,告别以后,你我的手又牵了什么样的人。这个季节愈加寒冷。也许我们天生就是孤独的。望着窗外的青天白日,怔怔地流下泪来。生命开始新一番的轮回。
灵子回来了,比假条上签的日期要早,也许是旅途劳顿,看上去人瘦了一圈。洗完澡简单收拾一下,灵子拉我和火舞出去吃饭,饭桌上灵子红着眼睛问我:“你们相信报应吗?”我和火舞面面相觑,灵子猛吸一口烟说:“我想给他个惊喜,谁想人家提前包了红包,和别的女生有打有闹的”我们想劝灵子的,但知道劝也没用,只能等她慢慢发泄。
那顿饭吃得很郁闷,即使我们有说有笑,吵闹得累出泪来。回来后灵子把所有的烟盒打火机都丢到洗漱间的垃圾箱里,从今以后改头换面。我和火舞伸手击掌说好。我们约定校庆结束后一起去北戴河看海。
今年深秋,灵子失恋后戒烟,火舞仍如火如荼地沉浸在二人世界里。老猫不再在网上给我留酸涩的文字,小志不断地打长途来闲聊,猪吵着让我给她画时装秀的设计图,王浩不再有消息,陶哲定格成擦身而过的记忆。我仍会时常看到前男友和他现在的女友在一起,但已熟视无睹。物是人非,我知道大家在各自的城市里活得很好,足够,这个世界一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