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想得最多的是雪。
在我的想象中,北方应该有铺天覆地的白雪,就像少女肌肤一样纯洁无暇;应该有全身银妆的柳枝和小鸟依人的红梅;应该有山姆大叔般的雪熊和温柔脉脉的绵羊;应该有流浪的歌手、冰清玉洁的爱情及水一样的絮语。在我的想象中,北方的雪地里应有我堆的雪人,有我走过的足迹,那雪花就像我吹的口哨一样迷人,年轻的女郎会为我戴上厚厚的帽子……
但我看到青瓜那阴冷、像严冰一样的脸就知道了。北方的雪并不是像岑参所写的那样“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也没有柳宗元写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它今天下一些,明天下一些;今天的下了,昨天的化了。斑斑点点,阴阴湿湿的,这点倒似青瓜薄薄的嘴唇。唉,假如能学到《天龙八部》里的“春融化雪功”多好,学习也能化雪一样,昨天的学了,到今天便化了,今天的学了,到明天又化了,不用年年补考,还得要看青瓜的四角眼。
其实我与青瓜的矛盾由来已久,其中最著名的是“林彪七七事变”。这个学期国庆期间我班男女大小老少美丑胖瘦高矮的做好君子协定:到北戴河赏雪。而青瓜临时毁约,发动“十月政变”,篡其全体姐儿们,打出“到蓬莱赏月”的口号,搞种族分裂。我们男生自然怒发冲冠,但为了不破坏联盟之约、集体之形象,遂推选我摆设“鸿门宴”,宴请青瓜,说的是“激将不如请将”。照我的意思,葱头才是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因为他是班长,领导出面往往能奏效;要么竹杆也可以,这厮生得一表人材,风度翩翩,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葱头却说他班长日理万机,要开这会议那会议,无暇顾及,写个纸条,批个指示,狠捉“饭菜”便是了;而竹杆却早出晚归,面对朝霞背对晚霞,难得一刻在宿舍,晚上11点后回宿舍不是说(1)班有贵妃便是说(2)班有貂婵,信口开河,头头是道,谁也不知是真是假,颇有点“说书”的味道。而本人为班的生活委员,得了个芝麻小官,便祸首当其冲了。
那一餐吃得主宾尽兴,青瓜说得容于回去与同胞相量,否则有失“民主”。我认为搞掂青瓜,便万事大吉,坐枕无忧了,做大事的人不必婆婆妈妈的。可是结果:青瓜与班的女兵虾将与别班的男生到蓬莱赏月,而我们童子军到北戴河唱“东方红”、“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之类的歌了。
旅游回来后402舍便多了一条历史以来最伟大的名言:蕃茄与青瓜势不两立。
这一天一大早我突然醒来,以前我从未这么早起过。天有点鱼肚白,灰白的墙像一副冷冰的面孔一样传来丝丝的凉意,透明的窗户好像破了玻璃似的,仿佛有阵阵的冷风吹来。我迅速的环顾下四周,除了我那九位Gentlemen还躲在被窝里。火车整个身子卷曲着棉被,只留头出来呼吸。这猪头平时睡早起迟,一睡就睡到底,雷打也不动,这使我总要记起洗发水广告那句名言:一爽就爽到底。只是这厮平时睡觉时总爱开火车,这燥音搞得402舍风声鹤泪,甚与伊拉克的炮声媲美。就在一次火车上坡时,胡萝卜和牌骨两人拿碗盖放在火车的脸上,结果碗盖不堪一击,火车公仅仅一次加油便使碗盖落荒而逃,固火车之名实为名副其实。不过胡萝卜和牌骨两个尊号也好不到那里去,胡萝卜生得肚大脚长,像个倒金字塔,喝起啤酒来全身发红,固美其名曰“胡萝卜”;而牌骨却瘦骨如柴,一副风大便会被吹走的模样,其人又好打牌,四人坐下往往少了他与拖拉机,他两人堪称牌中高手,那口嘴巴比葛朗台的算盘还厉害,往往说一便是一,你手里拿什么牌往往逃不过他俩的金睛火眼,大家只好实事求是,给他个“牌骨”的尊称。胡萝卜与牌骨可谓天设一对,地设一双了,要是体检时体重那项目如果两人共磅然后平分的话,那该是皆大欢喜。
我忽然觉得挂在后门的那块402舍标志性的牌子动了动,它上面写着:Peer,Love and Ten Princes,那是前段时间搞宿舍设计大赛时,颇有美术细胞的油条标新立异,给宿舍“正名”。结果得了个优秀奖,我们倍感欣慰,这种兴奋持续到得知所有的参赛宿舍,除去一、二、三等奖外,其余的都是获得优秀奖之后。
而使我对这块牌子感到深恶痛绝的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在牌子挂上的几天后,青瓜便到我宿舍,指着牌子笑着说:“Pity,over and Ten Pigs”,当时颇有诗人气质的碱泡便马上放“马后屁”:“Ten Pigs and Snow Princess.”
青瓜也能做白雪公主?我当时几乎要与碱泡断袖绝交,这小子明知我与青瓜势同水火,偏偏要在我面前卖弄口才:“蕃茄啊,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爱出者反爱,福往者福来;爱之则不觉其过,恶之则不觉其善……”该“八股”该枪毙!!
碱泡曾写过一首反对早恋的诗《碱泡》:“轻轻一吹/开在风中/却在刹时/破在梦中。”这首诗曾引起小小轰动,只不过局限于402舍,我们原以为,碱泡除了写“啊”之外便是写“阿猫阿妈”之类的东西了。谁知他不知吃了什么牌“老鼠药”,神经过敏,居然写出一首颇具深意的诗歌来,令我们大叹“士别三日便括眼相看”。
这小子写一套做另一套,堪称全班的“失恋王子”,平时“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拖拉机劝他迁就些,找条“恐龙”算了。这话却被碱泡骂个狗血淋头,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孺子不可教也”都用上了。可是最后总是让青瓜给他做思想工作。长此以往,两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人不将人哉。
〈二〉
老天瞪着眼睛,黑着面孔,偶尔飘下几弱鹅毛般的明信片,好像我还欠它三块大洋似乎的,发出最后的通牒。——其实我还在心疼国庆前请青瓜吃饭丢失的三十个大洋呢,前几天为了驱寒赶冻买了条棉被花了一百多块,够心疼。
阳台的苔藓像宿舍里的蟑螂一样迅速繁殖起来,一看到苔藓我就会想起宿舍的蟑螂。蟑螂多得连我也分不清它们是宿舍主人还是我们是宿舍的主人。我们喊“狠捉计划生育”喊了很久,但那仅仅是喊而已,其实我们不忍心像几个世纪前英国佬登陆美利坚一样把那些土著居民杀个片甲不留。
昨晚睡觉前豆角提出一个问题:“你们说小美会不会喜欢我?”其实这问题是402舍睡觉前的压轴大题,我们每天都像给自己做份试卷一样,而这个问题肯定是一天最后的表现机会了。
碱泡建议豆角每天给小美送去一株玫瑰,定能美梦成真,或者到小美宿舍楼下用彩灯绕成“I Love You”三个字,向小美示爱。假如我是豆角的话,我肯定不会按照他的话去做的。第一,一株玫瑰三块钱,一月三十天,3X30=90,划不过来,还不知需要几个90块方可成功;第二,假设豆角扛着旗帜,打着口号到小美宿舍楼下示爱,万一小美不肯下来怎么办?呜呼,豆角将无颜见江东父老矣。不过碱泡能悄悄请我吃顿饭的话,我想我会赞成他的想法。
其实我也想豆角追到小美,这样豆角请客时我也可以去捧捧场,至少可以到饭店里暖暖身子。
回到早晨。
我用棉被卷着身,偻着身子,到洗手间完成一天的第一个任务。洗手间一片狼籍,像被美国轰炸后的伊拉克。面巾挂在铁丝上,千姿百态,正像发情的青瓜一样。地板到处是水迹,阴阴冷冷,就像每一天的生命一样,充斥着苦涩与冷淡。幸亏有热水,给寒冷的人带来温暖,这点就像国际援助一样,给“伊拉克”带来了生气。
完成那些“繁文缛节”之后,便在被窝里美美地曲着身,但马上记起自己的机制图还未完成。人家油条已经在绘图室泡了两个星期,孜孜不倦,呕心沥血,力图创全班“名牌”。平时最懒的牌骨和竹杆也在加班加点,自己如不快马加鞭,考试时,准会又被那老头毙了。
我匆匆穿上那不分前后的毛衫,套好鞋,背起书包匆匆走了,宿舍的九位仁兄还在打呼噜,睡得极为香甜。
中午回来时我很不开心,首先是在绘图室里青瓜霸占了我的位置,只因那儿光线好;其次呢她在一旁指桑骂槐,说什么“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还有“不自尊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祸。”之类的,本人势单力弱,不敢自取其辱,只得忍气吞声。青瓜懂得天时地利人和,趁机打劫,简直是丧尽天良。
碱泡躲在被窝里拿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在研究,这小子最近情场失意,便转来学心理学,还兼职算命先生,鬼鬼祟祟地拿本《神相》的书翻来翻去,半夜把胡萝卜拍醒,不由分说便捉起胡萝卜左掌看来看去,拍案惊奇:“啊,你灾星已现,祸将至矣!”胡萝卜疑神疑鬼,小心翼翼,但还是在第三天拉了一天肚子,从此之后,胡萝卜对碱泡敬若神明,几乎连出恭也问日子。碱泡也装模作样,把胡萝卜说得天花乱坠,什么“二十飞来艳遇,三十鸿福当头,四十家财万贯,五十多子多孙”等等的。根据权威调查,已过立冠之年的胡萝卜还未拍过一次拖。我想要是胡萝卜肯请我吃餐饭,我也可以说他是“文曲星”下凡,“武曲星”出世,“孙悟空”腾空,“猪八戒”落尘。不不,拿“猪八戒”来做偶像似乎不妥,不过,就我私心来讲,胡萝卜也只能与“猪八戒”比较。
碱泡这招真绝,班女生得知碱泡算命如神明(这话自然是胡萝卜传出的),便缠住碱泡不放,402舍顿时门庭若市,绿肥红瘦,莺啼燕语,场景倒感人肺腑。据说还有其他班的女生欲慕名而来呢!我想碱泡若能戴顶草帽,戴付黑眼镜,在闹市摆个摊子,准能混出个狗模人样来。
这数女生中来得最为勤奋的是菜心了。小姐她平时学习不怎么样的,但一说起算命便精神抖擞,像冲锋陷阵的女红军一样,缠着碱泡问她一生要拍几次拖,以后的婚姻怎样怎样。我想碱泡该感激得泪落涕流。幸好青瓜不那么热衷此门,否则我的苦日子又有了,我真听不下她那高音喇叭播出的噪音。
〈三〉
天一大早便下了雪,然后寿终正寝了。路中一片水迹,还有泥土,雪稀稀地点缀着,仿佛半老徐娘的裸体,令人厌恶已极。
机制图的成绩发布下来了,区区得了67分,牌骨和胡萝卜被枪毙了,而一贯以美术自负的油条仅得60分,老头的评语是:线条复杂,不符合实际,见诚意可嘉,准予及格。而宿舍的其他仁兄都在70分下。……据说,青瓜菜心她们都考在80以上。
这老头果然有点本事,仅仅从姓名就可以分出谁是男生谁是女生,而且可以判断出哪个女生最漂亮,结果给青瓜98分(关于青瓜是否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本人坚决投否决票)。其实这样的结果我并不感意外,以前在南方读高中时一次数学辅导课下课后,我就请老师(自然是GG的了)帮我讲解道题,而他以“要走了”的理由拒绝了,但随后有位女生叫住他,他便走到她面前哈腰跪腿“动口动手”了。幸亏有林子祥那首《男儿当自强》的歌当镇静剂,否则当时我看到他的模样就要像周“猩猩”主演的《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个师爷一样吐血而亡。
一提起青瓜,我不禁怒火丛生,这等泼妇,时时与我作对,如不把她卸成十八块,下放入十九层地狱,怎解心头之恨?但好像我对她也拿不出什么方法,除了在她面前大口大口顺咬着硕大无比的汉堡包外,似乎我也拿不上什么把戏。这点我不得不承认是个失败。
十位同病相怜的舍友在宿舍里唉声叹气,胡萝卜与牌骨这对难兄难弟更是在一旁抚慰对方;油条拿着机制图,慷慨激昂地把老头骂个狗血淋头,骂声倒也娓娓动听。油条骂到激动之处,顿时尿急,偏偏厕所给豆角霸住,油条拍了拍厕所门,问,行了没?而豆角却在里面喊着,放不出啊。这句话使在床上看《千家妙方》的医生激动不已,忙跳下床,问道:“便秘?来开帖药给你……”在群英荟萃的402舍里,医生难施一己之长,若有人感冒头昏,放肚拉肚,他都关心不已。
但我想再也没人敢吃医生的药了,前几个月牌骨多夜尿,遂请医生捉药一贴,医生看相把脉,沉吟片刻,便语出惊人:肾亏也。遂对症下药,一贴:当归6g、熟地10g、益智仁8g、党参10g、汤服。是夜,牌骨尿比往夜更频。
小妹上来了,她是我老乡,低一届,是个体态袅娜,风姿绰约、明眸皓齿的姑娘,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无拘无束的快活劲儿,十分逗人喜爱。她每次上来我宿舍,都会带来些水果糖果之类的,所以倍受我们欢迎,据说,广东姑娘在这儿比痞子蔡、韩寒的书还畅销,所以每次与小妹聊天第一句便问她:“今天有没有新的男生追?”小妹顿时喜溢眉梢,信口开河,说了潘安又说宋玉,不过最后总要加上一句:“但我拒绝了他。”
我顿时舒了口气,不知是为小妹放心还是为自己放心,或者是为牌骨放心。我知牌骨一直在暗恋小妹,只是不敢表白而已,他还破天荒似的写了首爱情诗给我看,问好不好。为了这个阶级兄弟,维持“反青瓜”联盟,我连说了十几个“好”字,然后问他写给谁的,他支支吾吾,硬是不肯说,结果引来蛙声一片。
四〉
天偶尔还是下点雪,但一般都在夜里或早上,并不影响下午的班际篮球联赛。只是我“出师未捷脚先断”,在第一场对(三)班的比赛中,为了捉一个篮板,我向《灌篮高手》里的那个红毛鬼一样高高跃起,捉了篮球单脚落地,踩在对方球员脚背上,拐了,断了,血流了,在去医院的整个路上,除去疼不若生的感觉外,就是青瓜身上传来的体温。
我作梦也想不到我会与青瓜如此亲密接触,在急救车上她居然还抱着我,满脸是焦急的神情,这点我感到不可思议,番茄与青瓜势同水火,势不两立,说什么也……我顿时觉得青瓜的面目并不是那么可憎起来……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起来,周围显得格外宁静,一种异乎寻常的洁净里带的恐惧在心底油然而生。脚已被层层的纱布包装好,只有点痒疼的感觉,可是那点痒意却直透着神经布满全身。
窗外正下着雪,冉冉飘落的雪花像蝴蝶似亲吻着窗户,然后悄悄地落下来,纯洁得像初恋的少女。
在下雪的时候我也想起芹菜,记得上个星期她来信说:南方正下着雨,朦朦、霏霏、丝丝、细细、绵绵的雨,她感到很厌烦。她说她很挂念我,就像挂念那些水果布丁一样。瞧这样继续下去,我们还会有发展的空间。
一想到“发展空间”这个词,我不禁又想起青瓜,我一直在奇怪,为何她昨天对我那么,我们一贯势不两立、势同水火……恍惚间,空所中顿时飘起无数个小泡,逐渐汇聚成一副六神无主的脸孔,但顷刻又散了。
我不禁感到悲凉起来,想起高三时的壮志凌云,想起大一时踌躇满志,而今却一无所获,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中午葱头与青瓜他们来看我,葱头紧紧地握住我手,噙着热泪说,同志,养好伤,革命还在继续,组织是不会忘记你的。这句话让我感动得差点流鼻涕。青瓜好像比昨天冷淡得多了,与菜心她们坐在另张空病床上不知说什么,这时我想如果青瓜也跌了脚,躺在另张病床上多好!西红柿给我送上一束茉莉花,我却笑着说,柿子,干吗不带着“亲属”来?西红柿红着脸走开了。碱泡忙走过来,劝我趁这段空闲日子学学心理学,看来他收到了胡萝卜做大弟子外,又想收我做二弟子了。豆角偷偷地看着小美,却不敢去搭讪,使我不禁想起碱泡的另一句名言:“失败的男人”。拖拉机缠着菜心,请她介绍同乡或者师妹之类的,菜心说自己也不大清楚,但还是给拖拉机说了个,害得这小子差点像风筝一样飞起来。我也忙请菜心为我牵桥搭线,菜心却笑嘻嘻地看了她身旁的青瓜,不肯回答,青瓜忙提起床头的热水瓶去换开水去了。
小妹下午来携来我最爱吃的水蜜桃,她问我最喜欢什么花,我说是百合。她又神秘兮兮地问我喜欢的理由,我说我就是喜欢它。小妹听了乐支支地笑起来,她说喜欢百合的人,多情善感,容易一见钟情,但感情基础薄弱,容易朝三暮四。
我想小妹肯定是看错了对象,把番茄当成碱泡了。朝三暮四一贯是碱泡的作风,本人不敢横刀夺爱。于是我慌忙说我不是喜欢百合,而是喜欢荷花——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该没有什么难听的字目吧?而小妹却不依不挠,说我说话不算数。
〈五〉
天冻了些,雪也大了些,地里偶尔时也铺起一层雪毯。日子就像平淡无浪的河面一样缓缓移动。从医院来宿舍已有了两个星期,脚并无大碍,只脱了臼,流了血,筋并没有断。为了响应学校“勤俭节约”的精神,我在医院里住了三天还是回宿舍疗养,“没钱住院”这话怎么说都不能说出口。
芹菜得知我意外受伤,特地从南方寄来营养品。打开包裹,我分明闻到一阵芳香。她问我北方的雪大吗?雪白吗?雪好看吗?她说她在南方好闷好无聊。我想她十足是水做的林妹妹。
青瓜也常上来探我,可我不怎么给她“颜色”,冷冷淡淡的,她多数时间是在与牌骨他们聊天。假如我事先知青瓜本想借我受伤这件事把我们的关系推向现代化全面建设的话,肯定也含情脉脉地看她一眼。想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古语,不禁有点心灰意懒,又记起碱泡的那句名言:“失败的男人”。
雪还是下着,白百合似的一朵朵雪花在静空中飘落。我向碱泡借来本《梦的解析》,研究一下弗洛伊德们的灵魂与气味。本来我想借他那本看手相的书,而碱泡却说是他行走江湖的本钱,说什么也不能公开,这家伙平时说什么“共生死,同祸福”,原来是领导在讲话(鉴于碱泡的良好表现,这学期遂选他当舍长)。
中午牌骨回来,说他看到了青瓜,我问他看到了青瓜什么,他说他看到青瓜与男生在一起,我问她与男生在一起干什么,牌骨瞪了我一眼,半响才说,谈恋爱啊。我说她谈恋爱关我什么事,牌骨奇怪地看着我说,真的不关你的事?我顿时感到心疲力尽,茫然地转过身,而牌骨却像箭一样冲出宿舍,口里嚷着:“哈哈,我就说蕃茄喜欢她啦,你们又不相信,这回有人请客了。”要是平时说有人请客,我肯定打破沙锅问到底,而现在我觉得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芹菜又来信了,还带有一张精美的圣诞卡,问我脚好了没有,生活过得是否开心,我回信说好,一切都很好。牌骨最终还是不敢向小妹表白,整天与拖拉机在拉牌手;豆角正在跟着碱泡与胡萝卜学《周易》,整天用阴阳八卦的理论来分析自己与小美有几分可能;火车一直在用“庄公”来武装自己,不知梦见他是蝴蝶还是庄子;葱头最近衣冠楚楚,在学生会忙个不可开交;医生还在研究他的《千家妙方》,春天与小鸟的事好像与他关;而竹杆终于为宿舍带回一位舍嫂……再有呢,蕃茄一次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对青瓜说:“青瓜你样子不错,像我一样苗条苗条,只是像玫瑰一样浑身是刺,怪不得只有我才理你。”结果呢,蕃茄给青瓜拧的全身的皮都发紫了。
〈六〉
雪下得真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像千万个小生灵一样,轻盈的飞动着。外面是一个银装玉砌的世界,使我不禁想起一句话:“溯风凛凛,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如银装。”
她舒了口气,拍拍手中的雪花,把我扶起来,给我重新戴好帽子,然后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堆雪人,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美。”
她嫣然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在我面颊上吻了一下:“大功告成,Merry Christmas.”
是的,Merry Christmas。
关于北方。
我梦想最多的还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