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其谋夫说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宾礼。”——苏轼《六国论》
想来春秋战国时真是个令人向往的时代。
那时候诸侯林立,各成一国,比今天的省都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国家虽然小,但是从丞相(也有中书令等其他称谓)以次,一直到驿丞,都是不可或缺的。这样的时代必然充满了就业的机会,所谓的“士”便有了挑三拣四的可能,远不像今天的大学毕业就业这么困难。好的职位去不了,差一点的也可以暂时屈就嘛。老圣人孔夫子,不就相鲁吗。鲁国有多大?孔子登东山而小鲁——东山即今天的峄山,位于山东邹城市东南12公里处,占地约4.7平方公里,海拔555米——区区555米的峄山,就能小鲁,可见鲁地还真不算大。
时代造就英雄。这样的时代,成就了一大批我们到今天都津津乐道的人物。这批人里,有一类比较特殊,就是游士。
彼时有一批智者,如老、庄、孔、孟等我们熟知的圣人,还有鬼谷、史举等一些超凡入圣的异人。这些人以自己的才学,培养出了大批学辩之士,成为当时游士的杰出代表。孙子、张仪学于鬼谷,吴起学于曾子,甘茂学于史举,孟轲是孔子的孙子的学生的学生,也算是正宗嫡系。苏秦师从过鬼谷,因为一部《阴符》成就雄才,姑且算是个自学成材的吧。这一帮才俊,各为其主,施展才学,上演了一幕幕流传至今的风云史话。
为什么游士制度能够大兴于春秋战国?
春秋战国时期,存在大批的游离在权力边缘的没落贵族,庶出的公子王孙,读书人和一些异人。这些人,便是士的主体。“商君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大名鼎鼎的商鞅,就是庶出的公子一个。按照当时的宗法,嫡长子拥有父辈的继承权,其他庶子则不可能都享受到很多父辈的荫庇。这批人名义上是某某的儿子,但是却没有太多的实际利益可以拿到。但是顶着公子的名号,自然不可能去耕田经商,怎么办呢?只有做官。读书人也一样,我十年寒窗,按理说该“学而优则仕”。如果什么官职也没混到,一点银子没挣到,灰溜溜的回去了,让人笑话。苏秦“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所以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东边不亮西边亮,我哪个国家都去面试一番碰碰运气。拿苏秦做个例子,跑到周,“弗信”;西至秦,“弗用”;东至赵,“奉阳君弗悦之”;去游燕,终于“敬以国从”。还有一帮侠客死士,鸡鸣狗盗的闲汉,也各找各的人生目标。大家都东奔西跑找地方,就显出一种游的整体态势。
如果说大家东奔西跑,都是白忙乎——就像今天的大学毕业生——那也一样“游”不起来。北京上海广州深圳一阵乱跑,四处碰壁,还跑个什么劲?匆匆找家单位,凑合先混着。但古时候这人才市场,跟现在还真不一样。运气好的,衣金宝玉,挂六国相印,运气不好的,也能先“事魏中大夫须贾”,或者“事魏相公叔座为中庶子”。也就是说,存在很大的一步登天的可能。受这样一种类似赌博性质的刺激,众多的士也就有了勇气和力量东南西北的游。
那时候,群雄纷争,风水轮流转。今天东风压倒西风,明天西风压倒东风。这种情况下,诸侯公卿就需要又大批各具异能的士,以应付激烈复杂的政治斗争和各种紧急状况,这就产生了对各种人才的市场需求。出使他国需要像蔺相如这样不辱使命的人,几国盟会需要像曹沫这样决定变局的人,行刺需要像专诸豫让这样一击成功的人,即便是逃跑走人,也用的着鸡鸣狗盗之徒。各种人才都有需求,客观上助长了人才种类的复杂性,也使得更多种类的人才加入到游士的行列里来。
另一方面,礼贤下士不但有助于稳固自身的地位,也能为自身树立一个明君名卿的形象,在当时已成为统治者们的一种共识。 “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可见礼贤下士的巨大作用。“诸侯闻公子将,各遣将将兵救魏”,完全是个人魅力的体现。各国国君,争请战国四公子,便是看中了四公子的个人声望,把这种个人声望当做了保护神。而取士的观念由于礼遇贤才的种种佳话而深入到统治观念之中,并且持续影响了此后千年的中国政治。
同时,频繁征战的环境对人才培养的连续性影响很大,对留住人才更为不利。那时候私学初兴,但是却没有正规的高级人才培养机构,迫使诸侯公卿将目标转向社会,以取士养士的方式满足对人才的需求。舌辩之士如果相谈甚欢,即可“敬以国从”;善于用兵,即可以客卿为帅,统军征战。这些都是当时社会人才缺乏的客观反映。
总的来说,为士者本身对施展抱负的渴望,被委以重任的可能,诸侯公卿出于自保的考虑,出于对自身名望的考虑,以及缺乏完善人才培养机制的社会环境,都是春秋战国时期游士峰起,天下纷纷的原因。倘若我老流生在那个时代,也许也会是那群人中的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