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歌4返回目录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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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不过,也许现在还不太晚,也许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还来得及存一座山,或者 我的泪水 范大哥 范大哥是我们的老邻居,十多年前曾经比邻而居,十多年后又都在石门落户,所以 他有着一副东北男儿的高大身材,虽然有五十多岁了,平常仍然总是一件白衬衫一 那天,和他在石门国小的门口碰见了,两个人都是为了给孩子送中饭来的,交换了 “我有了老家的消息了,我娘还在!还住在齐齐哈尔呢!” 声音里有着一种渴望与人分享的兴奋和快乐。我赶快向他道贺,不是吗?这不是一 然后,他就骑上车子走开了。我站在学校门口的夹竹桃下,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 齐齐哈尔,齐齐哈尔,多好听的名字!是哪一省的省会呢?是怎么样的一种白山黑 而对一位三十多年没有见过她的儿子的老妇人来说:桃园,石门,这些好听的名字 忽然觉得世间有些安排实在是一种不可理喻的浪费!我和范大哥虽然说是老邻居, 但是,在万里之外,在寒冷的齐齐哈尔,有一个老妇人却只能在梦里想象她儿子成 想着她的徒劳的努力,我心里也有些什么开始疼痛起来。 两根扁担 原来是一种嘻哈笑闹的气氛的。 在芝加哥近郊一间小餐馆里,玫如和秀英请我吃牛排,多少年没见面的老同学了, 当然,我们是尽量压低了嗓子来说话的,可是,遇到精彩处,实在是不能不笑出声 玫如正在说她的先生,去年从美国回大陆探亲时的一段趣事: “他呀!在美国住了几十年、一个人旅行惯了,到哪儿去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潇洒 他去浙江乡下看他的母亲,带了很多东西,下了飞机,他也像在美国的时候一样, 可是,等了好久好久,都没人过来,他只好自己到询问台去问,才知道,这个飞机 这下子,他可傻了眼了!行李虽然不是很重,可是大包小包的,两个手实在没办法 终于,一个热心的服务员很高兴地跑了过来,说: “行了!有解决的办法了。” 解决的办法就是服务员手上的那一根扁担,也不知道怎样费事才去替他找来的。于 唉哟!你们想一想,我家那个老爷,从生下来到现在,什么时候用过他的肩膀啊!” 玫如一面说,一面笑。我和秀英都认得玫如的先生,戴着金丝边眼镜,只抽一种牌 “别笑!别笑!后面还有!” “等他好不容易到了旅馆,刚挨到服务台的前面,就听到有人在提他的名字。站在 这个时候,有些什么感觉不大对了,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了下来。 两个相见不相识的同胞兄弟,面对面地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扁担,这样的相 我竭力忍着,可是泪水还是不听话地涌了出来,在打开皮包找到手帕之后,一抬头, 老金 老金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一直住在国外,最近回来开会,在台湾的朋友合起来请他 这天晚上,大家兴致都很高,聚在一起,什么都可以聊,老金更是滔滔不绝,向我 “你们知道吗?我前阵子回去过一次,跑了一大圈哩!” 大家当然都明白他指的是哪里,这是一个最时髦的话题,于是,所有的人都安静了 老金很知道他的优势,于是,面带得色地开始向我们这些人形容起他所见到的种种 我要承认,在我心里,是有一点嫉妒他的,可是,在开始的时候,我仍然能够平心 可是,当他再说下去的时候,有些什么使我不安了,他说: “你们知道吗?我去过的好些地方,就是大陆上的朋友也不能随便进去的,如果不 我还不能很清楚地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我开始生气,可是,我知道的是一定要转变 “老金,讲别的好不好?好不好?” 我不断地小声央求他,可是老金没注意到我,正讲到得意之处的他仍然滔滔不绝: “真的,在那种地方,不讲特权是行不通的呀!” 终于,有些什么东西在我心中轰然炸袭。我受不了了,不得不站起来,大声地对他 “我不听得不得?不听行不行?” 老金呆住了,朋友们也都呆住了,丈夫从桌子对面向找投来警告的眼光,我没有办 外面是清凉的夜晚,敦化南路林荫茂密,我一个人走在宽敞的人行道上,风吹过来, 怎么样才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呢? 怎么样,才能把我纷乱的不安与愤怒理出个头绪来呢? 当然,我知道,有很多回去过的人都是怀着一种严肃的心情的。但是,假如有几个, 对我们来说,事情还很简单,今天晚上生了他的气,明天就可以不理他,实在忍不 我听到丈夫从后面追过来的脚步声了,可是,在南国清凉美丽的夜晚里,我怎样也 妇人之见 1 每次,在车子开上高速公路,看到路旁的那些相思树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快乐, 不是吗?有些生命并不是那样脆弱和容易征服的,就像那些相思树。 七八年之前,中址到台北那一段刚通车的时候路旁都是修得整整齐齐的土坡,像用 过了两年,界限就没这么清楚了。在几个交流道的转角处,在好多片斜坡上.都开 这些相思树就有点像在玩着“偷步”的孩子一样,不声不响,若无其事,但是暗地 大自然里有一种神秘的生命力,如果你不把它摧残得太厉害的话。所有的生物都该 悲哀的是,人类对它们,常常是不留丝毫余地的。 2 今天看到报纸,才知道李石樵老师正在为了要被强制搬迁出他居住了将近四十年的 我们居住的环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了环境呢? 大家都说:“艺术是精神生活里不可或缺的食粮。”满街贴着标语:“我们要复兴 我们可以盖很多“漂亮”的建筑,可以在很多大门上挂上牌子,叫这个做“文化中 其实,真正的艺术中心就在台北新生南路二段的巷子里面,在一幢木造的破旧的房 而我们给了他什么呢? 在他们年轻的时候,我们要他知道,不努力就不能成功。在他们终于能够成功地在 听说在日本和韩国有很多活着的国宝,而我们的国宝却只是指那些放在故宫博物院 然后,我们还一遍又一遍地对孩子们说:“我们是文化大国。” 3 有很多事情只要知错,就可以改,可是,有很多事情错了就改不了了,只要错一步, 在拓宽了的北部滨海公路上,我们碰到的就是这种令人看了心疼的错误,那些变窄 花了很多金钱、很多劳力,筑了一条又整齐又平坦的大路,让我们可以很快并且很 站在狭窄的海滩前,身后充满了车辆的噪音,我们该向谁去诉说我们的惊讶与愤怒 而在南部的海边,同样的事情也在进行着,在碧蓝的天空和海水之间,曾经开得那 在终点,他们用水泥做的假山或者假竹栏杆来欢迎你,一条用光滑并且极为昂贵的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4 并且,事实上大家也都没有恶意,每个人真的都是在尽力而为,大家都希望一切能 问题是,我们不太清楚更美更好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很久以来,已经没有人教我们 很久以来,我们已经没有仔细地聆听风吹过树林时的声音,没有仔细观察过一朵小 不过,也许现在还不太晚,也许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还来得及存一座山,或者存一 孩子长大了以后,一定会感激我们的。 5 我更希望,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向引导我们长大、带我们进人一种极美的精神境界, 虽然,他们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并且几乎和那些野生的相思树一样,有着极强韧 他们也许并不在意于“国宝”的称呼或者待遇,可是实实在在的,他们是我们这个 难道真的要等到来不及的时候才来后悔吗?难道我们真的是一个害羞与犹疑的民族, 如果我们不能给孩子以一种良好的榜样,那么,孩子就有了很充足的可以让我们失 我想,今天来说、今天来做,应该是不算太迟,应该是可以来得及的。 除了标语之外,让我们给孩子留下一些真实和美丽的宝物,让他们能在一个澄明而 现在说出来,应该不会太迟吧? 标本 1 看到别的孩子有捕蝶网,凯儿放学回来也央求他姊姊给他做一个。 星期天的早上,慈儿用刚换下来的旧纱门上的纱网,加一些细铁丝,再去竹林里砍 下午的时候,两个人兴高采烈地来告诉我,要捕蝴蝶去了。我问他们要去哪一带? “妈妈,那里有你看都没看过的大凤蝶哩!要不要跟我们去?”凯儿仰着给太阳晒 “算了罢!”在廊前的我微笑地回绝了他:“妈妈小时候看过的蝴蝶可比你们看过 姊弟两个同时用一种不以为然的神色注视着我,然后就转身往后山走去了,他们心 站在廊前看他们小上的背影,忽然发现,我意然无法向自己的孩子提出在任何证明 其实,不过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而已,这个岛上曾经有过多少对在阳光里飞舞着的 刚从香港迁来台湾的时候,在厦门街店的巷子里,在靠近水源路的堤防下,长满了 我们不能捕蝶网,只需要把两双小手合起来,慢慢地朝草坡走过去,然后,在一个 住在石门乡间很多年了,每到春天来时,一直都在留心蝴蝶的消息,可是,尽管园 孩子们从后山上回来的时候是空着手的,弟弟说蝴蝶都太聪明了,怎样也抓不到。 其实,我的书箱里面有一本“台湾百种蝴蝶”的标本,我本来想找出来给他们看的, 因为,我犹疑的是:假如在我把这些标本拿给他们看了以后,孩子如果问我,为什 我能拿什么话来回答我的孩子呢? 2 十八岁那年夏天,第一次认识太鲁阁。 已经是大学二年级的暑假了,画了那么久的国画,临过那么多张画稿,才算第一次 同行的都是同班同学,二十多个人坐在救国团借给我们的军用卡车上,从车子进入 “看啊!我的天!快看啊!” 是啊!大家快看啊!这迎面逼人而来的千如峭壁有着怎样一种无法形容的气势,而 长大了以后,每次想向别人形容那一种感动,每次都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挣扎了 “你一定要自己去一次,你去了以后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是的,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这世间,有很多知识是可以靠课本和老师来传授的,有 在那里,天和地是一体的,山和水是一体的,风声和鸟鸣是一体的,云雾和星辰是 在那里,山上巨石之间,常有骤雨之后留下的潭水,我们走倦了,就和衣进入山泉 那个夏天以后,我又陆续去了几次,虽说已经过了很多年了,路边添了太多不必要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没有看到这一点呢?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到太鲁阁的上 把立雾溪拦起来,让太鲁阁成为一个干涸的标本,让原来无法形容和无法替代的瑰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更不知道他们抱持着的是 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他们坚持要这样做的话,那么,就算有一天他们开 因为,当太鲁阁一旦成为一个干涸的标本之后,就算穷千万人之力,穷千百年之功, 到那个时候,将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人啊!可以还我一个原来的太鲁阁! 荷兰印象 我们出去旅行时,常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入境问俗”,这一句话里,其实是有满 人有很多种类,不过,在说出这一句话时,有时候,可以显示两种不同的心思:一 刚到欧洲时,常听到朋友们说起荷兰人的爱干净,他们告诉我的时候,总是要用一 “在荷兰街上走一天,鞋于上也不会有一点灰沙!” “荷兰主妇每天都在洗刷!” “你走到街上一看,每一扇窗户后,都有一个荷兰主妇在擦玻璃!” 事实也好像确是如此,我去过荷兰几次,都是在春天,郁金香开得最高兴的时候, 刚开始时,我确实产生了一种自愧不如的心思,我觉得她们每一家都窗明几净,实 一直到有一次,经过他们的一个住宅区,我忽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同样是一 “这样,荷兰主妇才能心甘情愿地擦着只属于她自己那一家的楼梯。” 当然,这也许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我忽然开始有了一种别样的体认:这样的一 当然,我绝不是说:我们中国有些脏乱现象是可以原谅或者可以加以赞美,我仍然 其实,世间的每一件十不都是可以有着两面的解释吗?长久的战乱与长久受“列强” 我们的环境是不够干净,我们出上旅行的时候是太噪杂,我们有很多举止行为是没 常看到一些这样的词句:“有碍国际观瞻”、“让观光客以为……”,或者:“不 事情难道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难道我们把家里打扫干净一点除了是为了有客人要 我又激动起来了,把一篇原该是报导欧洲各国风俗与民情的文章写成这样,我实在 我又激动起来了,把一篇原该是报导欧洲各国风俗与民情的文章写成这样,我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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