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演奏艺术中的意境营造与特色表现


  内容摘要:中国传统艺术重视意境营造,以此作为美好的艺术追求。本文结合诗、画相关理论与艺术实践,对二胡演奏艺术的意境营造进行探讨,并对二胡演奏中营造艺术意境的技术手法进行研究,作者认为,二胡的弓子之于演奏家,就好比画笔之于画家,所不同在于一个是在画布上作画,一个是在人的心灵上作画。二胡的一切技巧运用应该出于情感的自然流露,无法归于有法,有形归于无形,才是真正的艺术境界。除坚持长期的艺术修养及艺术功力的积累外,正确的动力定型和高度自动化的技术应用,也是表现艺术特色的必要手段。这样才能意到手到,出神入化,自然天成。

  关键词:二胡艺术  意境营造  表现特色

  一、二胡演奏艺术中的意境营造

  中国传统艺术历来重视意境,以营造优雅之意境作为自己美好的艺术追求。先举唐诗为例、诗人王维着名诗作《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里人不知,照月来相照”《唐诗鉴赏辞典》,就给我们勾勒和营造这样的意境:于山石篁竹之巾,一宽袍广袖,风致优雅之士,款步行吟,时而临清流而濯足,时而逸兴飞遄,操琴于流溪之畔,对晚月而啸歌……”这可以说是中国诗歌谋求清幽、高远意境的例子。

  中国画亦是如此,有它自己特立独行的品格和韵致,它是中国人的精神投射于画纸的结果。它有着雄厚沉郁的文化背景和高妙绘画理论,它以线条,色彩营造意境作为自己艺术创造的主要追求,可以信手拈来一例,例如宋代郭熙就是一位善于用画营造意境的高手。他的《早春图》为北宋画坛屈指精品,该画以造化为师,山石圆润,云皴多卷,树多虬枝,形似蟹爪,观之给人以含远幽渺的意境。他在画论《林泉高致》提出画中要表现出“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特点,归纳出回时山川变化以致引起人们审美心理的变化,他指出:

  春山烟云连绵人欣欣,

  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

  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

  冬山昏霾翳塞人寂寂。

  这可以说是一种中国画追求意境的例子。

  中国古代音乐是比较发达的,但也非常讲究意境,这是因为中国历史上的广大的“士阶层”的读书人,都要受到传统教育及礼乐思想的浸淫与影响,一般读书人大都具一定音乐修养及实践技能,并以此作为自己思想品德及人格情操的一种体现方式。孔子不仅创立儒家音乐思想,而且会击磬,鼓瑟,弹琴,唱歌,作曲,掌握多方面音乐技艺。孔子在音乐学习上刻苦认真,他在学琴过程中不仅掌握演奏技艺,更重要的是追求思想和意境。他曾跟师襄子学弹琴曲《文王操》。师襄子已感满意,让他另学新曲,孔子却一再表示“未得其数也”“未得其意也”“未得其为人也”,直到文王的音乐形家和琴曲的美学意境,在琴声中跃然而出,才肯罢休。使得老师师襄子都佩服得“避席再拜”。(《史记?孔子世家》)这可以说是中国古代音乐追求意境的例子。

  中国古代文人学士,是很注意追求和学习“六艺”的,他们一般具多方面的艺术才能,除了能吟诗作画以外,还能操琴自度曲,集诗歌,绘画,书法于一身,由此可以窥出诸艺术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尽管是不同流却是同源的。结合上述所讲三个例子,我们完全可以认为诸艺术之间都是以意境作为自己的目的和追求。

  诗和画各有它的具体的物质条件和表现手段,囿于它各自的表现力和表现范围,不能相代,但各自又把对方一些特点尽量吸收进自己的艺术形式中来。唐代书法家张旭观看么孙大娘表演的剑器,而悟出书道;吴道子画壁画请裴将军舞剑以壮豪气;宋朝书家雪简史因[FS:PAGE]听嘉陵江的涛声而引起写字的灵感,所以我们可以说不同的艺术种类,诉诸于艺术的手段尽管截然不同,但都是可以相互借鉴的。二胡艺术亦是如此。二胡演奏的物质条件,就是琴本身和丰富多彩的指法和弓法。二胡的演奏艺术理应吸收,诗、画的传统表现形式于自己中来。所谓诗和画的结合,就是情和境的完美结合,就是所谓“艺术意境”,我们都知道一种审美判断,它往往是具普遍性的。所以在二胡演奏艺术中,调动二胡演奏所有的表现手段,去营造和构建这种“艺术意境”不能不说是目前二胡演奏艺术中的一种最高的审美艺术追求。

  关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意境之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审美内容,也是中国古典文献中的一些文论,诗论,乐论,画论所阐释的重要内容。哲学求真,道德求善,艺术求美,就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特征来说。艺术所追求之美,实际上就是追求意境之美,应该说这也是音乐美学重要的价值取向。

  所谓意境,就是艺术家强烈的思想感情与生动客观事物的交融,从而表现出来的一种形神兼备的艺术境界,使艺术鉴惯者沉浸其中的想像世界。从美学的角度讲,就是说在审美观照中,由物我互感,所达到的一种景、物、情、意与境,交融的审美境界,或者该是自我“外化”于物,又返照于心,在心灵中所产生的一种意与情的写照。意境的形成有赖于艺术家主观情志与客观物象二者之间的交融,所以,艺术家创造意境,常用“寓于于意”和“情随境生”的方式。基于此我们对意境也应从意与情两个方面去探索和体味。艺术家常把抽象的情绪,寄寓于具体可感的事物之中,即作品中作者所塑造的“意象”。这“意象”就是意境之范本,确切地说就是,窥测自然之神秘,倾听自然的音调,风声、水声、松涛声、草木精神、水月颜色、万物灵动,……借以窥人性纯真表现,感悟万籁的真蕴和神韵,积微知着、顺乎于胸,在精神作用的观照之下,臻于完善,直达意境之微妙世界。

  音乐也可以使我们心中幻现出自然的形象,它可以极大地丰富我们的音乐感受,这可以说是音乐审美非常重要的内容。唐初诗人沈俭期在《范山人画山水歌》云:“山峥嵘,水泓澄,漫漫汗汗一笔耕,一草一木栖神明。忽如空中有物,物中有声,复如远道望乡客,梦绕山川身不行。”“身不行”而能“梦绕山川”,是因为“空中有物,物中有声”,更是由于“一草一木栖神明”,才启发了一种音乐境界。

  从另一个方面讲,欣赏者要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才识,运用联想和想像,从个人审美兴趣角度,透过艺术家作品中具体可感之物象,探知艺术家的内心和情绪及伸张的思想,才能真正鉴赏到意境。

  在这里我们必须指出的是,诗画意境一般是静态的,而音乐中的意境却是动态的。因为音乐作品是开放式的,决定音乐在运动中存在,我们在欣赏音乐时,作品是处在演奏的流动过程之中,音乐作品是在发展变化中存在的。基于此,我认为音乐作品的审美境界,应该有三种存在:音乐家头脑中形象思维的意境,作品体现出来的意象化意境,欣赏者头脑中反应出来的感悟的精神意境。演奏家必须抓好这三种意境的转化工作,也就是说,从作品意境向演奏者心中意境的转化,从演奏者心中意境向欣赏者头脑中意境的转化。这两种意境的转化就体现从作曲——演奏——欣赏的音乐艺术的生产全过程。这其中的关键环节,应该说是演奏家,他一方面上承作曲家头脑中的形象思维意境,要通过自己的演奏来诠释这种意境,并使之意象化,传达给欣赏者,并使之感悟这种精神意境。

  把美如实地和深入地反映到心里,再把它放射出去,凭借物质(如琴)创造形象给表现出来,才能成为艺术,也就是说,审美主体,在凝视观照[FS:PAGE]审美客体(如自然之物或艺术品)于不自觉的心态下,把自己的爱憎情感,意绪心境乃至整个生命气息外射或移注于对象,在主客体高度契合交融之中,由物我两忘达到物我化一的境界,古人把这个过程,唤做“移人之情”。可援例为证,唐代吴兢的《古乐府题解》引《琴苑要录?水仙操》说:伯牙学琴于成连,三年而成,至于精神寂寞,情之专一,未能得也。成连曰:‘吾之学不能移人之情,吾师有方子春在东海中。’乃赍粮从之,至蓬莱山,留伯牙日:‘吾将迎我师!’划船而去,旬日不返。伯牙心悲,延颈四望,但闻海水汩没,山林窅冥,群鸟悲号。仰天叹日:‘先生将移我之情!’乃援琴而歌之。”伯牙由于在孤寂中,受到大自然的震撼,生活上的异常遭际,整个心境受到洗涤和改造,才达到艺术上的最深体会,把握到音乐的创造性旋律,完成了他对美的感受和对意境的营造。

  美学上的“移情之说”,对于二胡工作者来说,具很重要的借鉴价值。和诗与画及其它任何艺术种类一样,每一首二胡曲的演奏和艺术表现,都以意境为自己的美学追求,如果说我们处理和演奏一乐曲,只是简单按照自己的理解,硬性地“以心求境”,屈就于外物,屈就于乐曲符号的标志,屈就于对曲式简单分析理解,或勉强地“取境赴心”,使曲中物象契合于自己心思,主客颠倒,都是不行的。刘勰说“人秉七情,应物斯应,或情吟志,莫非自然”(文心雕龙)。就是说演奏者一定要把自己主观情思自动地附丽或倾注于乐曲之中,并与之心境相交融,神与物游,此时的审美或意境应是“观山则情留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乐曲被生命化了,情感化了,让移情作用充沛于演奏者身心,并伴以丰富的想像和联想活动,如刘勰所说“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情感在物我之间穿行,弓子如手中画笔,画水则水生春波,画山则山间回应,山山水水则染上主观情致,“睹物兴情,情以物兴”艺术家以深深陶醉于乐曲之中,动心兴情。这其问,随乐曲进行,情感流动一次比一次激越,意家一次比一次富于魅力,呈现出一种最佳演奏状态。这就是“移情”在二胡演奏中的作用。

  这里,须要点明的是,用这种“移情”来营造构建意境时,有一个显着特点:就是境前不同,它呈现出“有我”与“无我”的差异。所谓“无我”之境,就是境胜于心,心役于境,境为主、心为客,物动心摇,情随物变,似乎是有物无人,神游已气化自失于自然的极境,是为“无我”之境。反之,是说心胜于境,境役于心,心为主,境为客,境随意迁,物因情变,看似景物即人,是为“有我”之境。我们演奏二胡时,理应将这种“有我”“无我”之移情之术用于二胡表现之中。“无我”之境,景胜于情,现实多于理想,故称之为“写境”;“有我”之境,情胜于景,理想多于现实,故称为“造境”。对于“写境”的方法,我们应该多用于写实性比较强叙述口吻的乐段中,譬如《豫此叙事曲》一开始第一乐段中对往昔回忆的乐段,就是典型的例子,乐段是中板稍慢,就像一个妇女在回忆往昔的一段生活和经历,它充分体现了“叙事曲”这种曲式的风格特点。另外像关铭同志的《蓝花花叙事曲》,乐曲描述纯朴善良的农村姑娘蓝花花在爱情的不幸遭遇,此曲一些乐段也带明显的记述性,我认为在二胡演奏中应采用“写境”的方法,也就是采用“无我”之移情的方法,更侧重于写实性。反之,在二胡曲中一些更侧重于抒情更长于憧憬,更长于内心深处情感变化,更富于感情渲泄的乐曲,我认为应采用“造境”的方法,也就是用境役于心,境随意动的“有我”之移情的方法。如果作一个并未恰当的比喻,一首二胡曲就如一幅水墨画,勾勒轮廓外形时,可采用“写境”之法,可在敷色泼墨之时,用“造境”之方法。所以上述方法是一种能充分发挥音乐这种特殊的以音响为[FS:PAGE]物质媒介来创造艺术形象的方法。

  对我们每一位二胡工作者来说,审美意境论和“移情”之方法,应该是我们重要的审美追求,也是二胡艺术中营造意境的重要方法。因为在实际演奏中创造性想象,意境的营造决定着你手中的感觉,只有得于心,才能用于手。徐上瀛《溪山琴光》中说:“求之弦中如不足,得之弦外则有余”,这种“有余”实际上就是指意境。单纯熟练的技巧,并不能代替意境创造本身,这就给我们每一位二胡工作者,提出更高要求。为了达到上述目的,我认为必须做好以下三个方面的工作。

  首先,我觉得为了营造好意境,我们除了精湛演奏技艺和基本功丰厚的积淀外,还应该认真做好文案工作,因为形式永远是内容的外化,演奏家最大的内容在于提高自己,所以我们也要认真,做好知识储备,丰富学养,陶冶自己气质,熔铸自己才情,惟其如此,才能使每一位演奏者的主体折光所创造出来的意境,更深邃,更富内蕴。我们都知道,意境营造与演奏者学养才情关系是十分密切的,先秦苟子的《乐论》中有一句话说得好,“不全不粹不足以谓之美”,意思是说,艺术要表现自然、表现生活,要求更集中、更典型、更具普遍性,这就要求每位艺术家必须具备一定的艺术学养和才情,除此之外,别无它途。

  我们知道任何臻于完善的技术,最终必须服务于作品所要表现的内容,这是由内容决定形式的艺术法则所决定的,音乐演奏家最后的高下,已经不完全是技术的高下,而是艺术修养、乐曲理解处理、艺术底蕴、学养和才情的高下所决定的。所以,我们不仅应该对二胡演奏技艺十分精湛,还应该对和本专业有的作曲学、音乐史论、曲式学、作品分析、民族音乐学等有丰厚的学养,同时还应该对文学、美学,特别是对古代一些文论、诗论、画论、乐论有一定的修养。只有经过长期的读书和艺术陶冶,在艺术海洋中遨游,才能获得真知真髓,才能在学海中探得骊珠;只有经过长期慎思博学,明辨笃行,才能神益气清,养心益志,使自己的琴艺得以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