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红”启示录

　　“好学生”神话的破灭
    这个春天，有些知名的企业们遭遇了一场让他们自己也懊丧不已的失败——一种叫做“苏丹红”的东西让亨氏与肯德基们成了国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苏丹红，一种化学工业染料。在今年三月以前，它不为大多数人知晓。但在短短一个月内，迅速成为一个带着恐慌色彩的“流行语”。
    在IT业从事软件开发工作的小李，碰上加班加点就习惯往洋快餐店里钻。听到肯德基的新奥尔良烤翅涉案“苏丹红”后，感到了困惑：“我知道从营养学的角度讲，吃洋快餐并不好。可是在我的心目里，洋快餐在食品卫生、安全方面总比马路大排档要好很多，有保证得多。以后都不知往哪里吃好了！”
    “不知吃什么好”，可能是在脆弱的食品安全现状下，国人普遍有的迷茫。在现实中，小李们的困惑更缘自对我国目前千军万马式的食品生产企业的不信任。
    我国有数以百万计的食品加工厂，中小企业占2/3，这些加工厂技术设备、员工素质较低，在食品加工过程中很难都按食品安全生产规定生产，尤其是为企业提供生产原料的农民或小作坊的生产质量很难监控，导致食品安全检验体系无法建立链条式管理。在这种情况下，消费者就本能地选择品牌消费，然而苏丹红事件，偏偏让所谓知名企业“落马”，这就让不少“小李”式的消费者感到了巨大的恐慌，可以相信的食品企业到底在哪里？
    任何企业都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发展起来的。我们没有理由歧视中小企业，特别是小企业。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些中小企业恰恰也是产品质量与安全问题的“高发地带”。历年来，在各管理部门公布的，产品质量、卫生方面的不合格产品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占了大多数。这样的例子之所以被人淡忘，也许应该归结为没有立时出现大规模的本地人员死伤，没有像“肯德基”、“亨氏”那样的名企，在被禁的黑名单上，因而不能进入“媒体”的兴奋点，也不能进入公众的兴奋点。这些个案很快就被如潮的信息淹没了。
    浙江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邵培仁教授表达了他的看法。“虽然我们处在全球化信息传播的时代。但如果缺乏本土化的联系，依然不能形成热点。在信息传播中名人的一个手势远比普通人的故事聚集的眼球多得多。”
    “苏丹红”再次印证了这样的传播规律。如果仔细分析它迅速“蹿红”的过程，就会发现，如果没有这些一向被国人视作“好学生”的国外名企的加入，源自英国的这份调查报告，不可能会在中国引起这样大的轩然大波，也许就不可能有后面这些层层深入的追查。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这些名企的“作为”引起了公众的关注，使食品安全再次引起全国上下的警醒。
    所以，面对着我们千军万马式的食品生产行业，我们多么希望在中国的食品业中能多出现几个重量级的“好学生”。这样，我们薄弱的监督力会更有针对性。
    监管体系面临的拷问
    “苏丹红”事件发生后，各方追问与反思的声音不断。矛盾的焦点几乎都指向了食品监管体系。食品行业应不应该设置更高的准入门槛的壁垒？为什么总是别人发现问题，我们才急匆匆地介入？食品安全监管何时不再是“救火队员”？我们的监管体系让人放心吗？
    面对这一系列的疑问，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食品安全协调监察处的卢永福处长认为，目前监管体系确有不够完善之处。对具体职能部门来说，工作的前瞻性非常重要。比如相关部门是否可以对我国食品行业存在的问题做深入的调查研究，有针对性地开展工作，而不是出了问题，再穷追猛打一阵，陷于被动。他也谈到，目前我们的检测力量还是很薄弱的。检测标准也有待重新修订。像“苏丹红”，尽管我国早在1996年就出台了《食品添加剂使用卫生标准》，禁止将“苏丹红”作为食品添加剂用于食品生产，但由于没有把“苏丹红”列入食品检测标准，一些食品企业的产品即使含有“苏丹红”，也能经过质检单位检测，拿到“合格证书”。“苏丹红”就是这样堂而皇之迈出厂门，走进商场，登上餐桌。
    省食品工业协会的盛晓兔秘书长站在食品企业的角度谈了他们的苦恼，他说，千万别以为食品安全没人管。食品企业的“婆婆”已经不少了。在食品安全管理领域，已有近１０个“婆婆”：农业、质监、卫生、工商、商业、食品、药监、城管、出入境检验检疫……而一旦危害到公共安全，公安部门还会加入。
    这么多监管部门的尴尬是，频发的食品安全事件，让人质疑，他们怎么就不能管好老百姓一顿饭呢？
    “七八个部门，你管你的，我管我的。利益被分割了，就好像一块面包，被硬生生地扯成七八片。”来自食品行业的全国人大代表王秀林说。他发现食品安全存在多头管理、交叉管理的突出问题——农业部门要负责管理食用农产品的生产环境、农业投入品使用等情况；质监部门要负责制定食品安全标准，监督生产领域执行情况；卫生部门要负责流通和餐饮消费领域的食品卫生监督；工商部门要负责监督流通领域食品安全标准的执行，查处取缔无照经营商家；商委要负责生猪屠宰和食盐加工、销售行业监管；食品药监部门要负责食品安全综合监督及组织协调，负责保健食品的许可……
    “三个和尚没水吃”，这些职能部门本应该互相配合，共同为百姓的餐桌安全负责。可实际上，谁也说不清这条监管链的“空隙”有多大。链条多不是问题，问题是链条上的“婆婆”多了，对接不上，不利于对产品的全程监管。
    无疑，食品监管体系有待于进一步完善。但是，也有专家指出，再强大的执法力量，一旦面对有13亿消费容量的食品市场，它终究是渺小的；再完善的法律，如果不被食品生产销售者所信仰，它在实际中将是无力的。要想让立法、执法的威慑力影响到食品生产销售的每一个关口，一个明确的“链式”责任追究体系是不可缺少的补充。
    所谓链式责任追究体系，是指在食品生产与流通的每个环节都建立起责任制，用法律明确每一个关口的把关者在恶意违法或玩忽职守时，根据情节的轻重应该承担怎样的法律责任。
    需要理性的判断
    监管体系无法一夜之间变得完美。老百姓的饮食起居却是一天都耽误不得。一个安全的消费环境，需要政府管理部门的有力监管，需要厂家、商家的诚信负责，但生命的健康，更需要人们自己的理性判断。
    科学家告诉我们，动物实验表明“苏丹红”能够致癌，其对人体也有致癌的可能性。人们因此拒绝“苏丹红”，理直气壮。然而在日常生活中，一支香烟中致癌物含量相当于几百瓶含有“苏丹红”的辣椒酱，炭烤羊肉串等明火烤熟的食品中所含致癌物的威力也远高于“苏丹红”。高温油炸食品中的丙烯酰胺能够致癌，还有一些熏烤、腌制或发酵食品中也有致癌物质。从今年起，杭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经过两年多时间，对烤鸡、熏鱼、臭豆腐、霉干菜等6种熏烤食品、13种腌制和发酵食品用两种试验方法测试，结果发现，上述食品中的5种熏烤食品和11种腌制、发酵食品具有致癌危险性。检验机构表示，这类食物所含的有害物质其致癌性与“苏丹红一号”并无多大区别。
    普通百姓对于上述这些所知道的，应该远远多于对“苏丹红”的了解，但又有多少人坚定地说出个“不”字呢？
    生命的可贵，在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们期望能在安全的环境中健康地生活，这是人类的共同心愿。但这一共同心愿却不能够总是成为人们行为的第一准则，因此有人明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明明知道高温油炸食品致癌，明明知道多用化妆品对皮肤不好，却依然欲罢不能。
    “重外表，轻实质”的心理，则在另一个层面上影响了人们的理性消费。一个菜场的小贩就直言不讳地说“卖菜嘛，人家挑的就是卖相”。于是，小黄鱼是用黄粉染黄的，乌贼是用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就连番薯粉丝也要用化学品染得更加黄褐动人，这些“人造美菜”确实如这位小贩说的，销路不错。在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消费者对白得吓人的包子，庞大松脆得可疑的油条，亮光光的彩糖，鲜得匪夷所思的烤鸡等产品表示过怀疑，乃至坚决不购买，不食用呢？
    记得我刚到瑞典时，一位已在那里工作学习了半年的中国留学生告诉我，她对瑞典的印象“好像他们比较喜欢原生的东西。像偏黄、偏粗的纸反而比很白很白的纸要贵（因为太白的纸肯定使用了比一般产品多的漂白剂）；粗面粉也比精细的白面要贵（过于精细的加工反而破坏了原有的营养素）。”
    崇尚自然，崇尚健康，并成为自己的行为指南。如果千千万万个消费者做出这样的选择，就会显出我们能够把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