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昭程事迹报告会”材料之三
张彩云
昭程，昭程，你真的走了吗？
我与昭程，相识在1972年。那时，昭程刚好大学毕业，分配到我家乡当教师。我敬佩他的才华，更看重他的人品。我们由相识到相知，由相知到相爱，1978年，我们结婚了。结婚前，昭程对我说：“彩云，你嫁给我可要准备吃苦哟！当老师的，生活清贫，工作劳累，你可别后悔呀！”我说：“为相爱的人分点忧，吃点苦，算得了什么，嫁给你，我今生今世无怨无悔！”
说真的，和昭程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没少吃苦，也没少受累。家里上有80高龄的父母，下有一双未成年的儿女，儿子涛涛，还是个弱智，12岁了，至今还不能上学。昭程是一个把事业看得高于一切的人。他经常不能按时回家。每当傍晚，我拉着儿子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昭程应当出现的地方，看到的却是别人成双成对，一个个温馨的小家庭悠闲地散着步。而他留给我的却是失望。有时饭菜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一家人很难轻松吃顿热饭。女儿婷婷常常瞪着大大的眼睛问我：“妈妈，为什么爸爸总是那么忙？”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年幼的婷婷在作文中写道：“下雨了，我好羡慕别人呀，别人的爸爸都来接，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等呀等呀，一直等到雨停了，才一个人独自回家。爸爸，当局长那么忙，那您不当局长好吗？”昭程经常加班加点至深夜，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埋怨他，他说：“我真的很累了！”面对疲惫不堪的丈夫，我这个做妻子的还忍心再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端来热水，帮他洗脸，洗脚。有多少次，帮他洗着、洗着，他竟睡着了。就是在昭程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心里牵挂的仍然是工作。去年10月20日晚上，夜很深了，雨下个不停。昭程从病床上爬起来，缓缓打开手机，说：“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我真不放心学校的安全。”我看了看表说：“都12点多了，打电话会影响人家的休息。”昭程依了我，但他翻来覆去，整整一夜都没睡着。次日凌晨，天刚朦朦亮，昭程便心急火燎地与其他局领导联系，一再叮嘱注意学校安全。11月2日，北风萧萧，细雨蒙蒙，病重中的昭程硬是让我搀扶着来到即将竣工的县一中运动场，最后一次检阅全市第六届中小学生田径地运动会开幕式团体操排练，并嘱咐再加几面大鼓，增加雄壮的气氛。寒风中，昭程忍着剧烈的疼痛，挺立着，坚持着。望着他，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我的身体也一直不太好。1987年，我患严重肺结核病住院3个多月，医生建议我改行。当时的教育局长先后几次通知人事股下调令，让我离开教学岗位，可昭程不同意，他说：“全县需要照顾的老师太多了，我们不能带头要这个照顾。”1990年，昭程当局长了，我就更加劳累了，旧病复发，又住进了医院。这一次医生找到昭程说：“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可真不知该怎么治了，你也该为你的妻子多想想呀！”我也哭着说：“是呀，我确实太累了，给我换个工作吧，就是不体谅我，也该为这个家想想啊！”昭程说：“不是我不体贴你。我当局长，多少双眼睛都看着我，知情的人了解你的困难，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在以权谋私呢。”后来，县教育局管人事的负责人与其他领导商量后，瞒着昭程给我办理了调动手续。我满心欢喜地正准备到新岗位报到，可是昭程知道这事后，硬是将调令追了回来。从此，我再也不敢跟昭程提调动的事了。至今，我仍然还在教学岗位上。
昭程常对我说：“旧社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今天应该是：一人当官，全家从严。”这也是昭程的家庭格言。
我在单位工作不敢有丝毫懈怠，学校多次评我为优秀教师，但我从来没有拿到过奖状。因为材料一报到局里，我的名字就被昭程从优秀教师名单上划掉了，他对我说：“对家里的人应该要求严格一些。”
每当有人到我家里找昭程商谈工作时，我招呼客人后，昭程就要我和孩子回避，不要参与他的工作上的事。
女儿婷婷，天真活泼，写得一手好字。去年从省司法警官学校毕业后，原指望当局长的父亲给她安排在教育系统工作，昭程却说：“全县待业的人那么多，有的师范毕业生都不能安排工作，我的女儿不能搞特殊！”后来，婷婷只好到郴州打工。一次，昭程到郴州开会，路过北湖公园时，见女儿在烈日下推销矿泉水，他走下车来，嘴里你赞婷婷能自强自立，可转过身，却是满眼泪花。
昭程的弟弟胡昭远，是从事建筑装修工作的，多次想到教育系统承办工程。昭程对弟弟说：“你搞工程我支持，但，只要我在教育局一天，你就要回避”。当时弟弟不理解他，父母和姐妹们都不理解他，这几年，教育系统大大小小数百个工程，他弟弟却从没沾上边。表妹黄小凤幼师毕业了，是自费委培生，想进教育战线。昭程的舅舅先后7次上门求情，昭程解释说，只有确属教育战线委培的师范毕业生才能安排，像小凤这种情况全县有不少，小凤能安排，其他人怎么办？舅舅见到昭程死守原则，毫不松动，便搬来昭程年过8旬的母亲做工作。母亲说：“昭程，你不是管老师的吗？让小妹也沾沾你的光，吗求你了。”昭程最终还是没答应。因为这件事，舅舅断绝了与我家的来往，直至昭程最去世，舅舅也不愿见到昭程的面。
昭程并不是一个不懂感情的人，但是为了工作，为了事业，他把对妻子、对儿女，对父母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1993年，昭程胃大出血后，考虑他身体不好，工作又辛苦，我一直坚持每晚给他煮两个鸡蛋滋补身体。1997年，教育局集资建房，每户要交集资款3万多元。当时，我家里只有我多年的积蓄3000多元。我们东借西借，又通过教育局一位同志担保贷款15000元，才凑齐了集资款。后来，为了还清集资款，昭程对我说：“以后不要再给我煮鸡蛋了，省下钱来还债吧。”婷婷在长沙读书的那几年，昭程哪怕是出差路过，只要有一点时间，他都要到学校去看看，并经常写信，打电话关心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勉励她好好做人，好好学习
，好好生活。儿子涛涛是弱智，12岁了，吃喝拉撒全要照顾。每次生病，都是我一个人抱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医院；总是一个人守候在病房，每当这个时候，我是多么希望丈夫能在自己的身边，一起分挑照顾小孩的担子，可是，不能，昭程在家庭与工作的天平上，心永远是向着工作。然而，无情未必真豪杰。多少次，昭程对我说：“等我不当教育局长时，一定要多抽点时间陪陪你们、教教涛涛。”他总是安慰我，只要多花点时间和精力，涛涛也是可以教好的。病重中的昭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儿子的头，一次又一次地拉着涛涛的手。我知道，他不放心的就是儿子涛涛啊！对父母，昭程虽然没有时间多陪陪他们，跟他们多说说话，可父母生日、逢年过节，他总是要挤出点时间去看望，还请了保姆照料他们的生活。病中，昭程一再交待不要把病情告诉年迈的父母，以免老人家心疼。病榻上，昭程一次次看着我，内心充满了内疚，一次次拉着我的手，重复着“彩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婷婷和涛涛，我欠你们的太多太多了。”在长沙住院期间，一天，昭程对我说：“你跟我几十年了，没穿过一件像样点的衣服，过去，我听你的，今天你听我的，不管有多贵，我都要给你买套衣服。”我说：“我很少出差，穿得朴素些没关系，要买，就给你买一套。”昭程又说：“我有换洗衣服，就算了，倒是你跟我几十年，我还从没有亲自陪你去买过衣服，这次，你就依了我吧。”这天，昭程拖着病体，陪着我，走了好几家商店，最后，按照我的意思，给我买了一双皮鞋。我万万没想到，这双鞋竟成了我和昭程几十年夫妻的最后一件纪念品。
昭程清楚地知道，自己留在人间的时间已经不长了，他是多么需要妻子在身边。夫妻相守又是那样宝贵。重病期间，昭程对我说：“彩云，你总是说我们很难在一起，现在，不是天天在一起了吗？”听到这话，我心如刀绞，天天与他相守在一起，是我难得的福气，但这个福气的代价太大了。如果病了，我们才能在一起的话，我宁可永远像以前那样，让昭程去忙他的工作。为了珍惜这份宝贵，就是在病情十分危险的情况下，昭程也没有告诉我他的实际病情，怕的是我早一天知道，早一天痛苦。就是老局长方绪远夫妇来看他，问起他的病情时，他也只是在茶几的玻璃上写下两个“Ca”字母，防的是让我知道。昭程进入昏迷状态，生命处于极度危险时，组织上才将病情告诉我。我随即昏了过去。可我醒来出现在昭程的病床时，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装出不知实情的样子，并安慰他：“医生说，你的病没有危险，你不要胡思乱想。”昭程听了，点点头：“是的，是的。”两行泪珠却慢慢地滑向枕边……
才52岁的昭程，渴望生命啊！他还有很的的事要做。说实在的，我是多么盼望奇迹，但奇迹始终没有出现。12月15日，我的丈夫从省城医院回到了桂东，我清楚地知道下一步等待我的是什么。当一些记者闻讯赶来问我，此时此刻，你最想对丈夫说的是什么？此时，我只知道擦着红肿的双眼，不停地哭，说不出话来，只是双手接过笔，颤抖地在记者采访本上写道：“昭程，你为教育付出生命，我为你付出感情，无怨无悔。”
12月20日，也就是昭程病逝前的一天，也许是人们说的回光返照，他的神智变得清醒起来，能够开口说话了。他把我叫在身旁，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再鼓励我在克服困难，好好生活。又对晚辈们说：“你们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认为我这一生不值，早知道我的人生这么短暂，我更要拼命地工作。你们如果真的理解我，真的对我好，就要记住我的话，天天走正路，好好做工作……”
“天天走正路，好好做工作。”昭程，我和亲人们都记住了；没有我相伴的日子，你要一路走好！
（报告人：胡昭程的妻子）